乡梦如酒
我想我是真的想家了吧,不然我的梦中怎会时常出现那个四周环山的小村庄。
我想我是真的想家了吧,不然我的梦中怎会时常出现那些大雨过后泥泞的小路。
我想我是真的想家了吧,不然我的梦中怎会时常出现那些熟悉的背影,袅袅炊烟,青青麦田。
我想我是真的想家了吧,不然我的梦中怎会时常听见妈那没完没了的絮叨,邻家孩子的哭叫,得闲妇人东家长李家短的闲聊,还有爸自酌自饮咂摸嘴的愉悦。
电话里,妈说,想什么家啊,有多少人梦想着走出这山旮旯,你还想着回来啊,好不容易把你们送出去,可别回来……那些絮叨,还是那些絮叨,只是那是几千里路的距离,是几千里路的牵挂,是几千里路的期盼。
人说最美还是故乡景,最甜还是故乡水。在经历了他乡漫长的冬季后我还是念起了那水墨画卷一般的地方。
当寂寥的冬爬上那方宁静的土地,我想应该有忙碌的身影,有装满车的大白菜,还有装满框的大萝卜。我想那些身影肯定都是我熟悉的,是哪家的大叔还是哪家的大爷是哪家的婶婶还是哪家的嫂嫂。我想他们肯定会打涮着也帮衬着。我想他们丰收了肯定会一起分享着这份欢乐。他家送给谁家一筐白菜,谁家给他们送框萝卜。那些欢笑却不是强颜的出来的,那些淳朴却不是能模仿来的。初冬新雪后,苍白的天空下有犬吠声回荡在整个村庄,那些白雪压弯头的枝桠,那些扑簌簌落下的雪团,那三三两两晚回家的学童,还有池塘冻冰没上全牙玩陀螺的幼孩。陈在脑海的那些场景仿佛隔世般,朦胧着却真实的刻在记忆里。有风透帘袭来,略暖,毕竟春已来。
观摩着窗外那棵绿树,我摇头。不行,不行,这个城市的春天太过浓郁。我想那里……
那里应该有新燕衔泥巧做巢的浓墨,有青柳弯腰初露芽的鹅黄,有香桃含苞欲待春的清粉,更有娇杏欲绽还含羞的浅白。那些雪花后的温暖越过红瓦的房顶,跳跃着垂下房檐,沾湿了少女的新衣。人说,春眠不觉晓,还是那些黄鹂惊扰了她的美梦,想怒,待到窗开明媚至,呀!轻巧的燕子裁出了款款绿柳,灵巧的黄莺唤醒了粉的桃,白的杏!就一夜风雨这杨花柳花都飞满了庭院,就一夜这榆钱都挂满了串串。莺莺燕燕,小桥流水,这不是江南却胜似江南。温婉的杨花抚着脸颊伴着微微春风,痒痒的,痒至心田只让她咯咯出笑。沉寂了一冬的溪流有开始叮咚作响,浣衣女子唱着甜美的歌惹得沙鸥嘶哑。远山还有没来得及化开的白雪,掩映在青绿粉白之间,绿油油的麦田有羊角辫朝天挖荠菜的女孩光着脚丫攀比着谁的荠菜多又多。
是谁的手啊如此巧妙,这样的工笔画竟如此惟妙惟肖。可是有些东西,或者说,只有在画中我们才能品读。
当春夏交接,雨水渐渐的多起来,那苹果桃园的水池渐渐的攒满了微微清浊的水,那些婷婷的小荷也渐露尖角了!夏还是吹走了温婉的春。那些芳白的栀子该是开出了小小的花,慵懒着不愿绽开最后一片萼。那些槐花慷慨的散发着他的幽香,引惹那些南方的养蜂人放出一群群辛勤的蜂,采来一罐罐浓香的蜜糖。那些废旧的藕塘在柳荫下愈发自由的猖狂竞惹得蔓草丛生,青蛙也在这里安了家,大尾巴的蝌蚪使劲的游着,游着游着便退去了最后那摆尾,滚儿呱,滚儿呱的唤来了雨季。于是燥热的午后蝉叫得更欢了。于是那棵老树下开始聚集一堆一堆的纳凉人。那些槐花时不时的落下来夹杂着几粒被虫噬咬的槐米,落在老人的飘着清香的碗茶里,落在那古旧的紫砂壶上,落在那暗黄藤椅上,落在那残旧的芭蕉扇上,落在老人花白的胡须上。一群群的蜻蜓飞过庭院,停驻花架,点过水面,直到晚霞染红了天边,停歇在竹竿的红蜻蜓却不知道又去了哪支竿。于是我也想起了那首日本歌谣:
晚霞中的红蜻蜓
请你告诉我
童年时候遇见你
那是哪一天?
提起小篮来到山上
桑树绿如荫
采到桑果放进小篮
难道是梦影?
晚霞中的红蜻蜓
你在哪里哟?
停歇在那竹竿尖上
是那红蜻蜓
那些晚霞中的红蜻蜓还是预示来了雨季的第一场瓢泼大雨。从此山间的泉水悦动起来奏着叮咚之曲,从此池塘的水漫过地面流淌开来洗涤着那些新筑的青石板路,从此狂野的姑娘开始撑起油纸伞漫步在狂风细雨中,湿漉漉的发辫流淌着青春萌动。
漫长的夏季在最后一只蝉停歇了鸣叫后还是离开了那个小村。她很庆幸自己的写意画会如此完美。于是她留下几只蟋蟀嘶叫着等待着秋风扫去最后残留的一丝闷热。
花开始凋零,那些残荷毅力在秋风中,挺立着熟透的莲蓬,时不时有一两颗莲子依依不舍的离开母体落入淤泥。那些蜻蜓也飞走了,大雁着排起了整齐的队伍。可是,此时果树桃园却热闹的开着大会。红彤彤的苹果想姑娘的脸在秋风中招摇着。那些黝黑的面孔上岁月的痕迹此刻都绽开了,化作一朵朵盛开的菊花挺立在秋风中。这回的庭院想必都挂满了黄橙橙的玉米,这回的房檐下想必都挂满了串串红艳的辣椒和饱满的大蒜。那些杨柳摇曳着身姿却换了着装,一弯弯细眉般得叶也嵌入尘泥。那些白杨开始撒下金黄的叶,盖在那青石板路上,秋风起簌簌的响个不停。那些懒散的雀子依然在午后的电线杆上叽叽喳喳多嘴。一阵忙碌之后大地又重新回归到那份宁静之中。远山的松柏毅力着四季常青的身躯。那些捡拾野菌菇的孩童却弃了手中装满肥厚菌菇的篮子去挑拣那最大的松球疑惑的搜寻着松子,偶尔有野兔跳过脚边却也来不及追赶。秋的寂寥却在这油画被抹的一干二净,剩下的只有那澄黄的温暖,就像那些熟透的柿子挂满枝头突兀在村口,给那些远在他乡的人儿崭亮着长明灯。
一季轮回,大地又一次沉睡。在一次又一次的时令更迭中,我梦里的小村一年年的换了模样。只是那些渐近模糊的场景就像是一张张暗黄的老相片永远的定格在记忆里。
也是啊,自从脱去稚嫩开始认真的求学,仿佛已经很久我没有细细的欣赏那些简单的风景。可是在很久之后的今天,当我在人生最美的季节远在天边的我依然会想起儿时那个宁谧的村庄。或者是一种思念,或许也是一种怀旧。
只是怀旧就像一坛窖藏的高度酒,可浅尝却不可贪杯。若不然醉在其中便错过了现实活生生的美好。
只是那首曲子完了很久,那一幅幅珍贵的画卷却在脑海久久散不开去。
于是我说,找个画师吧,把这些景画出来挂在墙上。或许在很久以后会是经典!
于是我笑了,电话里他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