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位置:首页 > 散文 > 伤感散文

发布时间:2024-07-04 15:21:02

  坟

  璐璐

  风很大。他们说。烈日也很大,但他们无法说出口。有温暖总是好的,纵使那温暖烫到灼人。于是,他们在风很大的温暖下,褪了一层皮。又褪了一层皮。于是,很多年后,他们的骨头,融进黄土。堆了一层。又堆了一层。堆成三角梯子状,直指天空。有一天,活着的人,或许叫张三吧,走累了,看看路边尖尖的土堆,他想起了女人的乳房。“妈的。”顺手捡起一块土,压住那尖尖的乳蒂。那土块,我们叫作坟头。于是,又过去了很多年,无数的坟头挡住了渗进死者骨缝的阳光,无数的活人占据了死人的阳光。据说,向阳性,就像寻找乳香,是人类的本能。

  这一日,没有鬼火和人类。我在麦田中央,背倚墓碑。我可以自立为王,也可以落入尘埃。人类生存法则一直在,我追啊追,也就成了习惯,就像追一场空空的风。这一日,有一些半人高的野草,它们很苍老。有一些脚沾城市尘埃的人类,他们很年轻。风起,漫天沙黄。一张冥币忽然升起。“通”,鸟飞去,“呱”,它是一只乌鸦。墓碑爬满旧痕,没有照片,没有墓志铭。有丧日,有生日,有尘世和阴阳,是坟墓又是乳房。风停,坟墓沉默。人不语,人哭泣。

  浮云的影子流过,哭泣的母亲,她的脸,黑了黑。她的手,缓缓地,急急地,轻轻地,狠狠地划过墓碑。就好像曾经,她的父亲和母亲是那样疼惜地用有温度的手与目光,爱抚她。她觉得发丝,嘴唇,手冷了很多年。她跪在双亲的骨头旁,全身发痒。我们拔草,培上新土。铁锹很重,天空很重。瞬间老去的母亲开始烧纸,从土地的脸,从肮脏被污染的嘴唇开始,把温度传到土地的心底。

  外公,您院墙上爬的瓜藤,早就蜿蜒成了叹息。它们被猪,牛,人类吃掉,您回家的路被吃掉。来,喝杯酒。不要穿梭在风里,那风被浓烟污染,那阳光,被污水浇灭。我知道您着急,想,那幢您亲手用一根木头,又一根木头建的房屋,咋扛上一个大大的“拆”字。死人的阳光被占去,活人开始占据活人的阳光。( 文章阅读网:www.telnote.cn )

  不要急啊,您睁大眼睛找一找,去找一绺,俩绺的炊烟,乘着它们,上天。在那儿,种一些树,建堂屋,过道,牛栏。我们会去的,牛回去,您女儿会去,您女儿的女儿也终将会去。

  外婆,他们说您上了天,可他们骗您的,您被一些土埋住了。您总是睡不安稳,您总觉头上长了许多脚步,急急地,编织成林。您在纳闷,他们在追,在赶,在渴望着些什么。很多年了,您听到一滴脚步声,俩滴脚步声,后来四面八方,轰鸣的脚步声。太累了,太累了。您在地底下摇摇头。太累了,太累了。很多男人,女人,在地底上摇摇头。他们的身后,灰尘滚滚,麦田和玫瑰一起凋谢。

  年华荒芜,家园荒芜。我身上长草,乌发变白,人类居高临下地同情,说,这是少白头,可是,我知道,那是掉色的阳光长在我脑后。很多年了,我一日一日地长,一茬一茬地长。生长的疼痛就像死亡。你们要计算好,我能长到多大,有没有一篮梭梭柴那么重,有没有半亩青豆那么宽,在你们之间,留足够的空地给我的骨头,给我的皮肉啊。我那颗跃动的心,就让它一直滚烫着吧。只有这颗心,证明我不是行尸走肉,证明我既不温顺又不驯服,证明我是如此粗糙荒凉倔强撞到南墙也不回头地活着。

  魂灵香气凶猛,穿过田野腹地,穿过蓝到青的天空,穿过恍惚空气与紧缩呻吟的昆虫。彪悍,莽苍,有一种跳到狂野的味道,似来自母体,亘古地,地老天荒地侵袭猝不及防的鼻。我觉察恐慌,毫无分数,金钱,美女,人情世故。我觉察身心松懈而来的巨大的疲惫。太累了,太累了,随大流一起奔向我不要的远方。太累了,太累了,我们一起奔向早就建好的自己的坟墓。就像婴儿奔向乳房。

散文相关阅读

散文热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