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鱼记(散文)
喂鱼记(散文)
李忠燕[1]
10年前,我喂过鱼。那不算下海,也要算下水,因为不是在鱼缸里喂小金鱼儿取乐,而是在野外养鱼,且全身而退,今天还能坐在电脑前,用键盘敲打那段风雨岁月。
侃鱼2012年8月6日中午,在“徐生记”陪首长就餐。餐后闲聊,从餐桌侃到食品安全,大家都认为水库的鱼很绿色,很环保。有领导说,用大网捞,很麻烦;用小网打,不得行。我说云龙支二娃,用手网打鱼算得上枪手。
一局长马上说:“捕鱼水平最高的是湖北人,我们这里的鱼都是湖北来的”。我问“是潜水还是用诱捕网”。局长见我出语太专业,无言以对,就改变话题打击我:“忠燕,你写点文章还可以,对鱼就外行了,算了,别说了”。局长是领导,我知道,能当领导的人,必然有三点,一是要有人脉,众星捧月;二是要有自信,什么都不难;三是藐视众生。我不是领导,但懂得尊重领导;虽不服气,还是知趣的闭嘴了。
的确,我曾经不懂捕鱼。那阵子干农业统计,大农业,包括农林牧渔,水电局负责渔业统计的是个老头,很实诚的样子,每到年报,都要来找我讨价还价。我说他们的产量太高,他说他们的产量太低,于是大家逐一评估或框算,发言权在他们,说多少我认多少:水库65个,产量650吨,实际上,人饮工程,每个水库的产量仅1-5吨;山平塘产量500吨;稻田养鱼600-1000吨,其他忽略不计。结论是,全县鱼产量2000吨/年左右。最近发现,2011年水产品产量超过1万吨了!是增加了养鱼水面,还是湖北拉来的鱼增多了?我瞠目结舌之余,自愧不懂。
我被提拔为办公室主任后,遭到了小O污蔑,说我越发像个酸秀才。我不服气:我在泥里打滚的时候,很多人还在“横起揩”。她说,那我们去喂鱼嘛。她在四川水产校学的淡水养鱼,其用心昭然若揭。我那时的心态堪比当今很多大款,就说:“随便!”
这时,小Q来了。小Q是小O的同学,在D水库上班。水库就在坝子边上的山沟中。200多亩水面,早就有意承包出去,收几个零花钱。小O立即怂恿小Q去承包。小Q没有胆量,老公小奋和父母都极力反对。小O就给她们打气,还提出给库长送点礼物,小Q说不必,但经不住小O的再三鼓捣,钱由我们垫上,礼由小Q出面送,反正摊在成本中。
合同承包合同是我去和库长签的,库长是个家门,很和蔼,也很热情,烟都没有抽一支,还给我倒茶来着。或许他把我当领导或客人了,总之家门是个好人。“好人命不长”,五六年以后,他步行上班,在人行道上被车撞死了,我们闻讯,十分惋惜。那是后话。
合同条款很简单,大致是承包期限5年,每年承包费5000元;不准投放饲料、肥料。我按小O交代的意思,提出写明投放少量肥饵。库长没让步。看样子,如果我再坚持,合同就签不下来了。签毕合同,库长就把管理房和铁船钥匙交给我。我谢过库长,飞也似的出门。小O、小Q都在外面等着,看了合同,大家都欢天喜地。去划船耍。
库区是茂密的飞播林,松柏常青,风景优美。我们转了一圈又一圈,沐浴湖光山色,神清气爽。小O和小Q都划不动船了,就教我们划船;小奋是个军人,话少,没法交流。
我一直愧悔没有什么本事,感觉划船也是技能,就虚心学习。我很快学会了划船。看电视,奥运会上中国人拿不到奖,就手痒痒的,恨不能自己上去。后来单位组织去水库活动,我还教会了几个同事划船呢。
小O还要教我游泳。我不学,老爸说过:“河里淹死会水人”,我不学泳就不会被淹死啊!看看,我的这点小聪明,堪与领导们的大智慧媲美吧?小O说:“不学算了,置5件救生衣,一件40元”。小Q妈妈问了材料,就说不如自己做,20元就够了。做成以后给小O,小O一看还可以,给了她200元。
周末,我们两家人去水库划船,带上救生衣。尾河一带别有情调,小河从苍翠的森林中走出来,在坚硬的岩坎前形成一个瀑布,下面有一个水潭,潭水清澈,游鱼可数。我们脱下鞋袜,尽情玩耍,忘记了城内的喧嚣和嘈杂,忘掉了人间的纷争和隔阂,其乐融融。小O商量说:开年后下鱼苗,现在要“清库”。小Q说你安排,我不懂。小O就叫哥哥找打鱼队。
傍晚时分,我接到电话,说打鱼人来了。我赶到水库,两个人,一瘦一胖。瘦的说:“我姓支,排行老二,人称支二娃,这是我表弟”。我抱歉的说:“没来得及买菜,只有吃面”。
他说:“没事,我去找点菜回来”,提了手网,出去了。
30多米深的水,手网也能打鱼?我将信将疑。不到半小时,他回来了,果然提着两条胖头鱼,四五斤重。我们都十分惊讶!
“我知道鱼藏在哪里,还有两个小的,没要。”支二娃见我们傻呵呵的样子,越发得意,说“在龙溪河上长大,没有本事怎么混饭吃?”,还说,常年以打鱼为业,每天傍晚抗着船、网出门,次日天亮前,赶到街上的桥头卖完鱼,回家吃早饭。
我听毕,更加仰视。支二娃说“鱼不少”,提出以技术入伙养鱼。小Q说要得,正好可以分摊我们的资金投入。我也觉得是好主意,但小O不表态。过后,小O说出缘由:“他的绝技,我们不能掌控,他偷偷把鱼捞去卖完了,我们也不知道”。
我佩服小O的精明,从这时开始。
清库次日清早,支二娃说:“你们划船接鱼!”和表弟抗着两只扁舟和几捆渔网淹没在晨雾中。我们立即跟进,只见他们把网装船,下水,划船。呼噜噜一声,扁舟不见了,留下一根网线漂浮在水面上,时隐时现。如此这般,几张鱼网布在水面上,让我想起“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他们用竹竿敲打水面,用手网扔向可能藏鱼的角落。经过一番忙碌,接着是收网,只见二人抓住网纲摘鱼,船随人走,来去如飞。看得我们眼花缭乱。奇怪的是,打上来鱼不多。小O说,你们的网高度不够,至少要3米以上,最好是三层刺网。支二娃很泄气,铩羽而去。
我们再请打鱼队,不知来历,人和网都很高大。打了两天,将水库捞了2遍。打起来的主要是鲢鱼,白鲢最多,长相奇怪,很瘦,干尾巴,弯弯的,长长的,像瘦身后的美女,没有卖相;花鲢不多,但很肥,圆滚滚的,像相扑运动员;偶有几个非洲鲫鱼,还有一个草鱼。小O说给库长送两个花鲢,小Q说不必,后来经不住小O劝说,同意一起送去。到库长家门口时,我和小O回避了。事后我回想,不知库长收到鱼没有。
在打鱼和卖鱼过程中,有些鱼受伤,死了,我们就拿回家,煮食,味道鲜美可口,比市场上买的鱼要好很多。因为是清水鱼,都饿得一把骨头了,自然比绿色认证产品还要环保。那几日,天天打鱼,天天都有死鱼,我们就天天吃鱼。
吃了几天鱼,我们吃烦了,口里无味,像吃木头,两家就商量吃大鱼,专吃20多斤的大花鲢。鱼贩们说:“舍得吃这么大的鱼?要卖一百多块一条呢。”眼睛瞪得像铃铛。我们说:“吃的是批发价啊。”就像自留地里拔的萝卜白菜,抬回家,剁下胖头,熬汤,一大盆,白花花的,像农民家炼出来的猪板油,加点姜末、葱花、椒盐,那一缕缕的清香至今还在鼻尖氤氲着,缭绕着。
打鱼结束,总计1000多斤,卖的钱好像不够缴承包费。小Q有点气馁,小O说没事,纯粹是捡到的便宜啊。小Q说花了承包费的呀。小O说这么大个库容,鲤、鲫、草等底鱼都有若干吨。
我问底鱼怎么捞?小O说二哥刚买了个诱捕网,正在试用,成功了就拿来,但最终没能拿来,因为捕不到鱼。很久以后我明白了,他二哥未按说明书使用。这时,还有一种说法是潜水捉鱼,投入较大,技术含量也较高。
年后,准备下鱼苗了。小Q要下小鱼苗,每尾2分钱左右的,理由是头钱少;小O要下大规格鱼苗,每尾半斤以上的,理由是当年可以出成鱼。小O说:我二哥在团结水库喂鱼,大前年承包的,下大鱼苗,年底起鱼;前年在库内喂“水花”,涨水,鱼苗漏到水库去了。前年打鱼,半斤多重;密度过大,饵料没跟上。去年投了很多肥料,打起的鱼还是不到2斤,不能上市”。接着,小O说“水花”也买点,放在库内的鱼苗池养大,明年再下。
小Q说放点鲤、鲫、草鱼,我爸妈说价钱好。小O说开什么玩笑,你还是学水产的哟!
养鱼4月上旬,小O去她二哥那里买了8000多斤鱼来,放进水库,主要是白鲢,有少量花鲢,每尾1斤左右,单价2。6元/斤。
第二天开始,鱼苗死得厉害。水库里的人责备小Q了:“你们下肥的吧?为什么会死鱼?一定是鱼中毒了!还不赶快捞死鱼!”小Q立即叫上我们,划船去捞死鱼。那时,小O的身体很壮实,不像现在整天待在家里吃饭、睡觉、看电视。我和小Q一家都是典型的懒人,小Q两口子更是连饭都不做,长期跟着父母吃,碗也不洗。结果可想而知,死鱼还没捞几条,大家都感到浑身酸痛背抽经,骨头都是软的。
小O一边责备我们没用,一边自己去捞鱼,动作十分利索。经过几天辛苦,死鱼全部捞起来,估计有四五百斤。库区顿时弥漫着烂鱼的腥臭气息,还引来了一群群的苍蝇嗡嗡叫。小Q连呼可惜,丟了一千多块!
周末,我们去水库划船,偶尔还能看见将死的鱼,捞起来,剖开,抹点盐,捡来树枝烧成炭,烤鱼。那份清香,绝对是没法想象的“美食”;不像眼下街头巷尾的烧烤,油腻、辛辣,冒着青烟和刺鼻的气味,纯属垃圾食品。
水库周围住户稀少,半山的密林中“白云深处有人家”。小O就说,要请人护鱼,如果鱼被盗,血本无归。小Q不同意,说会增大成本;我也认为增大成本。后来,两家终于统一意见,请保安守鱼,先是小Q的幺叔,后是小O的五舅,都只干了几天。小O找了个转弯抹角的亲戚叫青山,岁数不大,刚做了绝育手术,干到打鱼后才离开。
周末,我们去水库耍。小O用一根树枝伸进水中,再拿起来让小Q看:“能见度超过两米了,水质过分清瘦,鱼怎么会长?年底出不了鱼,我们就亏了,已经投入3万元了哟,必须下肥”。小Q不同意,理由是违背合同,污染水质是犯法的。小O说“只要不被当场抓住就不怕,下肥以后,水质抽样难以查出,天气好当天就可以转化成微生物,莫怕。”说服了小Q两口子,我们又去联系化肥、运输车和搬运工,并约定行动时间”。
晚上12点过后,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我们像做贼一样,悄悄行动。先找来化肥商,按1:5左右购了磷肥和碳铵(这个比例属于小O家的商业秘密,现在免费发布了,很多养鱼户都没有搞懂),付款,装车。运到水库;船底铺上篷布,搬肥上船。我划船,小O指挥。我把船划到水库尾部岸边,小O说“最佳水深是3米以内,超过或不足都会浪费肥料”。到了岸坡比较平缓处,我和青山等人赶紧用小刀片划开肥料袋子,把肥料倒进水中。
下完肥,我们拖着疲劳的双脚,回家去。四周静悄悄的。小奋说:“倒1吨多肥料下去,水里的鱼可以吃几天了吧?”小O就纠正说:“鱼不吃肥料。肥料在阳光照射下转化成动植物。白鲢吃植物,花鲢吃浮游动物”。
第二天,晴空艳阳,库水迅速变成茶褐色。水库的人怀疑下肥了,小Q极力辩白。小O去观察,水的能见度还是偏高,但不敢过分污染水质。
后来,下肥成了我和青山的事,小O和小Q不出门。幸有三哥帮忙,他开着拖拉机,来拉肥料,还要帮忙下到水库,很辛苦的。有一次,船漏水,我划船,他们几人不停地用双手往船外捧水。当天没穿救生衣,要是船沉了,我们不被淹死,也会被刺骨的冷水冻死。小O批评我不会水就要穿救生衣,还说,某人在长江淹死后,被人打捞上来,浮肿的尸体中钻出活鱼来,很肥。那鱼叫什么鳗,是从尸体的肛门钻进去的,先吃内脏,再吃腐肉。
到第三次以后,小Q爸不让下肥了,说增大成本,又污染水质,是违法的。我们做了解释。他又说被当场抓住怎么办,我们说理由。他说,凭你那点小聪明,人家就不知道?后来小Q一家人都不参加,只在肥料公司看看,记下数量就回家了。下肥落在我和三哥等人肩上。有时,我们忘记穿救生衣,也没淹死,真侥幸。
有一次,我们的船刚划到一处树木茂密的岸边,由于部分篷布掉在船帮外,一路划去,那水中的鱼就像欢迎我们似的,纷纷往船上蹦,我们几个乐坏了,把大点的留下来,下完肥就去煮,什么佐料都没有,只有几颗盐,但那份绝美的清香至今仍是空前绝后的回味。
捕鱼搭谷子的时节,天气炎热,湖北等外地鱼运不进来。菜市上,鱼价飞涨。小O说可以打鱼卖了,小Q说要得。
小O找他哥,请了个打鱼队来,打了两天,没有打上来几条鱼,大家都慌了,累计投入近6万元哪!小Q一家就抱怨不该承包水库,不该下大规格鱼苗,不该下肥,不该请人守库。小O推测她没有埋怨送礼,那5千元呢?水库里到底有没有鱼?小O心里也没数,年初捞了那么多死鱼,还有多少沉入水底的?立即另请高明。
达县某水库的打鱼队就来了,有10来人,个个都瘦如悟空,只有大师傅胖似八戒。光是鱼网、打鱼船就装了一大车。我们见状,感觉果然十分了得,不怀疑大师傅的技术,只是遗憾船和人都不怎么高大。大师傅看出我的心思,吹牛说:“都是最佳组合呢”。
我和青山等人,听大师傅安排,划着大船跟在后面。晚上,月明星稀,清风徐徐,水面上一阵阵的鱼腥气扑鼻而来。大师傅他们提前在尾河布下了足球场大小的抬网,然后从大坝往尾河一带赶鱼。工人们每2人一只小船,船上装满了鱼网,一人划船,一人下网,动作是前所未见的麻利,转眼就在水面上布下了三道鱼网,每道渔网相距30-50米。鱼被赶到尾河一带以后,一道道渔网隔断了鱼们的退路。小O介绍,用了拦网、三层刺网、抬网几种网。
大师傅商量小O:“准备起鱼了哦”。小O说要得。工人们的船一起划往尾河,纷纷找到抬网的纲头,慢慢收网,最后把鱼团到一起。大师傅一看,说:“鱼太多,拉不动,必须把鱼放一些”。我们问有好多鱼。大师傅说有1万斤左右。小Q惊讶:“有这么多?”
渔网收拢后,大师傅叫我们去拉鱼。我们的船划过去。小O说只要2斤以上的。工人们用网兜把鱼装进我们的船,把小于2斤的放回水中。小O看了会,说“全是白鲢?”大师傅说有几个花鲢。我们的大船装满了鱼,往大坝方向划,船帮都快进水了,我十分担心会翻船。打鱼人说,放心吧,船咋会翻?我们把鱼拉到大坝边,卖给鱼贩子再拉到菜市场零售。
卖完鱼,我说:“刚才船沿和水面一样高,差点就翻船了。我们被淹死了,他们会想法把尸体捞上岸吧?”小奋听说,再也不上船去了。我后悔吓唬他,让活落到我一人头上。
第三天以后,大师傅判断,库里的鱼不多了。我们要求大师傅再打两遍。大师傅不情愿的打了一遍,效果很差。只好作罢。到年末,再请大师傅来打了一回鱼,鱼产量比上次差多了。秋后算账,略有赚头。小Q就抱怨下大鱼苗、下肥、请人守库。小O也觉得,除了锅巴没什么看头,就同意把水库转包出去,我也觉得很累。
新老板一接手就大量下肥,很快被当场抓住,因严重污染水质,被中止了合同。小O总结说这次喂鱼赚钱不多,是因为水库太大,水太深,又不准大量下肥,下次去包个小堰塘,保证赚钱。后来果然又承包了鲢鱼村的堰塘,水面30-50亩,承包费等7000元/年,小O的大哥去经管,搞了5年,还是没赚到什么钱。后来小O生病了,几乎是死了一遍,再没想过喂鱼。
此后,有人曾劝我下海。我说算了,已经下过水。单位虽是个“清水衙门”,没有财富和仕途,但平安、舒适,有空还能舞文弄墨,让领导表扬:“忠燕,你写点文章还可以”。
《喂鱼记》就这么热络出炉了。
[1]重庆市梁平县统计局,电话15870578993邮编4052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