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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离去的背影,是我无法愈合的伤。

时间: 2013-10-25 02:26:15  分类: 伤感日志  天气:晴天 
你离去的背影,是我无法愈合的伤。qq.com/psb?/V11fvqAd4Xt8lJ/5B6S14gkGNYwGD*LcEqk0OmlYTammmQuDqYLT7uR9oQ!/b/Ye7bvy.8jwAAYi9Huy9SngAAby9Huy9SngAA&bo=7gFIAe4BSAEBACc!&rf=2-9" idx="0" /> 喜欢文字朋友加“小熙”QQ:942912328,期待与你们成为朋友”
1、阳光很好,初秋干爽洁净的阳光,从云朵的一端温柔洒落。细密绵长的光线从遥远的穹宇中来,经过折射、辐射,与地球的生灵万物难舍难分。阳光是多情的精灵。 江南乡野里秋水盈澈,依水而生的蒲苇开出了蓬松清香的洁白芦花,一朵一朵,像慕恋凡尘的云。水边泊了小篷船。倚舟而行,流水如丝缎在身下滑过,蘋草在水底飘摇,白鹅昂首挺胸朝家的方向游。你只是安静地坐在舱板上,什么也不想,任由心情化成流水化成云烟无迹无踪。江南河网交错纵横,村镇星罗棋布。暮气氤氲时,你累了,随意停舟靠岸,你便有可能抵达一个秀气的小镇:青花。 青花,让人想起那种绘有绵长回环繁复娟丽的花纹的瓷器,想起那种印有靛蓝花朵的柔软棉布。青花镇,便是一个有青花瓷器一般灵气、蓝印花布一般温和平凡的水乡小镇。这里有古老的林制阁楼,爬满青蓬的青石古,遍生花木的连绵山岱。 女孩小橘便生在这儿。 若干年前,小橘的父亲挽着新婚不久的妻搭上小船,离开青花镇。他们在一座大城市里闯荡拼搏。新生的小橘被留在青花镇由外婆照看抚养,父母继续在城里摸索。后来,他们开了家绣品工厂,再后来,工厂发展成公司。小橘与他们共处的时间不长,彼此似乎也有生疏,但小橘依然很爱他们。
这样一个暖晴的秋日,咪伏在窗台或乌瓦上香甜打盹。小镇充盈了某种糯软温和的情绪。小橘趴在阁楼的木阑干上,抱了一只青花棉布枕头轻轻拍打,她把脸颊埋在棉枕里,陶醉地嗅吸那美丽的芬芳。院子里粉色的芙蓉一朵一朵开放了。
2.小橘在H城读大学时,是个不甚惹眼的女孩。她不高挑,瘦瘦小小,嘴巴总是抿着。但她有很美丽的大眼睛,白色的云朵倒映在眼波里,会有细微的涟漪。 潸潸是小橘大学里的好朋友,她是H城的姑娘,有和这座城市相映成趣的光彩。潸潸的长头发染成层次丰富的栗色,变幻着各种各样的造型。她喜欢水果和花朵的颜色,饱满多汁:蔷薇白丁香紫橙橘黄石榴红柠檬绿胡桃青水莲蓝樱花粉。潸潸的性格也同样丰富多彩。那个在梧桐树下数落叶的女孩可能是她,那个在购物街疯狂shopping的女孩可能是她;那个向男生舞起拳头的女孩可能是她;那个在教堂的风琴声中虔诚祈祷的女孩可能是她;那个在大楼最高层面对画板泪流不止的女孩也可能是她。 小橘和潸潸都喜欢几米,喜欢迟子建,喜欢张岱和沈复,喜欢周迅和刘若英。两个不同背景下长大的女孩,在某个秋日黄昏,相遇校园的喷泉边,一见如故,从此形影不离。 她们内心都有小小的无处不在的惆怅——说忧愁嫌重,说寂寞太轻。
潸潸最日常的遭遇便是和父母吵架,他们吵了许多年,潸潸从不认输。她觉得父母和她距离已经很远很远,可他们还要管她的学习生活、交际、爱好。她们不喜欢她五彩缤纷的头饰,不喜欢她下摆蓬松如花的吊带裙子,不喜欢她桀傲不驯肆无忌惮的眼神,不喜欢她房间墙壁上大幅的《鸢尾》和《寒江独钓图》——他们无法理解女儿对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怀有同等的喜爱。于是,他们从公司里忙完繁杂的工作,又回来絮叨不止。他们说潸潸啊你要做个乖孩子文文静静温温柔柔那有多好。潸潸大声说你们凭什么管我,我又不是你们的宠物对你们言听计从。她很重地摔门,我是独立的你们不会理解我,我也不需要你们理解。 于是潸潸连双休日都不想回家,留在学校和小橘在一起。这时的潸潸真的温柔起来,脾气也很好,她们结伴去图书馆,去小陶吧,去街心花园,坐在白漆长椅内,看过往的人群和嫣红姹紫,一口一口地吃香草霜冰淇淋。 如果心情好一点,潸潸会冲进喷泉的内部,突然踩住一个喷孔,又突然跳开,压抑良久的水柱凌空而起,晶莹的水珠洇湿了潸潸色彩娇嫩的裙摆,她的眉毛和发梢也湿漉漉。 她还喜欢到那些几乎以假乱真的真人塑像面前去逗他们笑,她扮着各种鬼脸,吹口哨,唱歌,只为看到雕塑们脸上一丝肌肉的微妙牵动。 小橘在一旁含笑注视着天真如婴儿的她,心里漾起暖暖的感动
3.小橘第一次听说从远是在一个安宁的午后,潸潸说你知道么从远要从北京来了。小橘从潸潸陶醉甜美的笑容中就能读出从远的魅力。 从远是潸潸爱恋男孩,是潸潸的中学同窗。现在潸潸要过生日了,从远就请假过来。小橘说为什么你们不在同一所城市啊。潸潸一面上唇彩一面说忘了告诉你,当年我们一起报了北京一所大学,但我妈妈通过某种手段改掉了我的志愿。等我发现时已经晚了。 生日那天潸潸异常紧张,她换了一套又一套衣服,一个劲地叹气。小橘准备为她编二十条细辫,表示她的年龄。当编到第十六条时潸潸大叫住手。她说十六条够了,她想永远留在十六岁,因为那时遇到了从远,走过一段透明无瑕的岁月 潸潸突然很丧气地说我不去了,你去吧。小橘惊愕地说那怎么行,别闹了,快来不及了。潸潸颓然抱住大棉枕,我不想去了,真的。小橘拉过她,废话,一是要不要的问题——你怎忍心让他白跑一趟? 后来潸潸硬把小橘一起拽走了,在一间名为“怡人馆”的餐厅内,她们见到了等候良久的从远。
怡人馆远离闹市,附近有不少环境优美的疗养院。粉嫩娇俏的紫荆花一团团开满了,从疗养院的雕花铁栅栏内挤出来。潸潸说她和从远过去常常来这儿。 从远准备好从元祖刚取来的樱桃芝士蛋糕,在松软的奶油上插好二十支蜡烛。小橘帮忙去点,不留神碰了下从远的手腕,从远一让,袖口沾了一块果酱。小橘很不好意思,甚至红了脸,向潸潸投去求助的眼神。 小橘很清楚地记下,当时从远只淡淡一笑,眼神温和地告诉她,没关系。
从恰人馆出来潸潸心情已经很好。小橘想先回去,让他们独处。但潸潸死活不让。他们溜进一家精神疗养院的花园,在开满雏菊的花坪上走来走去。有个很年轻的少妇,坐在草地上拍手,嘟哝着只有自己能听懂的话。和气的护士姐姐给她一个绒线维尼熊:来,芳芳乖,吃药去了。少妇抱着小熊,很听话地跟护士去病房。 可爱。潸潸仰起脸,经紫荆花瓣过滤的玫色阳光晕染着她光润饱满的额头,其实他们都很可爱,像小孩子。 从远爱怜地望着潸潸。 之后他们去吃大排档。小橘吃了几串白菜嫩芯、蘑菇火腿和笋片鱼丸。潸潸点了一大堆肉串鸡骨头牛排香酥鸡块,她饶有兴味地指点摊主炸焦一点,多放辣酱。从远和小橘早已吃完,潸潸面前还有满满一盘。她辣得呲牙咧嘴,不住地吐舌头,鼻翅上布满细微的汗珠。从远给她续了杯果汁,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一边吃一边叫:哎呀我吃这么多!肯定要胖死了胖死了!那娇憨的模样引得从远禁不住上前刮了她一个鼻子:放心吃,不够再点。吃成肥猪我都要。潸潸满足地大笑,细心地地啃竹签上最后一块骨头,另一只手的食指含在口内意犹未尽地咂吮。小橘含笑抿果汗,偏过头看过往的行人,观察那些飘飘曳曳的美丽衣裙。有个满头水果小发夹的可爱女娃娃,一手擎着两只氢气球,一手捏着翠绿的蚱蜢,一脸骄傲,仿佛掌握了所有快乐。但突然小蚱蜢从她指间溜走了,她扑上前去逮,另一手内的大气球晃晃悠悠升空去也。她跳脚要抓,但无济于事。小女孩伤心地哭了,气噎难平。年轻的妈妈灵机一动,从街心花园里扯来几根碧俏的草茎,编了只草戒指,郑重地为女儿戴上。小女孩破涕为笑,高高扬起手掌,那草戒指溢彩流光,艳冠群芳。 小橘,有人给你编过草戒指吗?从远突然问。 啊?……哦……没有,自己编过玩的。小橘低眉一笑。
4.潸潸的生日有声有色。从远上火车前潸潸推搡着他,你走吧走吧,我玩了一天都累死了,怪你!从远拉起她的右手在自己颊上拍拍。讨厌死了!她娇嗔。 这时小橘握了本《书屋》小跑过来:坐火车解解闷。 呀,对他这么好干吗?潸潸挽紧小橘,别对他这么好,他会得意死的。 小橘傻呆着脸像熟蕃茄:她悄悄在书里夹了枚现编的草戒指。
从此,小橘在心里扫出一片重要的场地,端端正正写上“从远”。从远——他从远方来,却再没有从小橘记忆里远去。
小橘暑假和潸潸一起回青花镇——潸潸不想呆家里。潸潸在小橘外婆前是很乖很懂事的大女孩,她亲热地叫“外婆”,抢着和外婆剥豆,跟着外婆到河埠洗衣裳……青花的生活处处吸引她。她和小橘睡一张雕花大木床,每晚都要讲大半夜的体已话。风凉凉地吹,潸潸兴味盎然地倾诉着心事。小橘静听不语。四围安谧祥和,月亮像一枚汁液饱满的芒果,在如水的夜空里沉浮。潸潸说着说着总要推一把小橘,哎,没睡着吧?小橘说没有啊我听着呢,你继续。 有时午夜时分潸潸还会很任性地打从远的手机。小橘悄悄心疼,嘴上只劝她明天再打。潸潸说没事儿,他肯定在敲小说呢,这夜猫子!小橘思忖:从远也爱写作?写到这么晚不累么? 喂?——手机接通了。 喵——喵——潸潸捏着鼻子模似童声,猜猜我是谁? 潸潸呀,这么晚了犯夜游?还不快睡。 小贼,敢教训我!我告诉你哦,我现在和小橘在一起。她家住在一个老美老美的镇子上——叫青花!…… 小橘轻轻翻了身,潸潸还在和从远眉飞色舞地聊天。小橘心内暗生埋怨:这丫头真过份,干嘛半夜三更打搅他? 她绞着蓝印花布被单的一角,想着许多细碎茫远的心事。墙根下植物饱吸了甘甜的夜露,爆发出拨节生长的微音。一只鹧鸪眠在老杏树上,发出两声含糊悠长的梦呓。饥饿的老鼠蹑足出洞,自阁楼屋顶匆匆掠过。潸潸与从远结束了谈话,已然香甜入梦。小橘仍然在想心事。
清晨,潸潸坐在阁楼阑干上梳头。竹编拖鞋在她脚趾间流连,她放肆率直一如婴孩。天井里植物丰盛,繁茂青葱。外婆熬了绿豆薏仁粥,潸潸一气吃了两碗,外婆高兴极了,搂住潸潸说中午做一餐花宴,保准你更喜欢! ——花宴,名符其实。外婆做了槿花炸片、玫瑰鸭块、白莲鳜鱼汤、樱桃豆腐、鸽子茉莉。米饭碧莹莹清香扑鼻,是用鲜荷叶裹着蒸出的。小橘从来没这么完整地吃过外婆的看家菜,她捶着潸潸,她哇,外婆这么疼你! 潸潸笑靥如花,大啖大嚼,花香盈怀。 又是夜晚。凉风轻叩帘栊,灯影炧,星渐稀,蛙声初歇,填满干菊花的棉枕飘出绮如恬梦的香气。阁楼上有清凉的沛兰香丝丝沁人的荷香和五月桐花落尽日晒过月浸过的桐油香。下雨了。雨声激起一片轻烟雾岚,两个姑娘都睡不着,于是各抱一只棉枕拥坐在淡花纱帐里。陈年的居室里偶有木制家屋脆裂的薄响,颤颤地漾出回音。小橘突然发现潸潸哭了。她泪痕满面,神色凄哀。小橘很少见到她那种哀怨的眼神,于是慌忙问怎么了。她不出声,只尽情哭泣,泪水洇湿在枕面上。她的泪水使小橘满怀愁绪落索。小橘也不言语,把脸深埋入枕。后来潸潸抱住小橘,伏在她怀里不哭了。她说小橘,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哭了,只不过眼泪喷薄欲涌,止不住。 那一晚她们几乎说了整夜的话。她们不知道怎么谈到了将来。 潸:我最想做的事就是嫁给从远,有一个孩子。你呢? 橘:我……我想……我也想有个温暖的小家,然后从事写作。 潸:我想去普罗旺斯!我要仰倒在无边的薰衣草花海里,我要去山顶的大教堂做礼拜,我想买一间小房子,住在里面,每天清晨被他吻醒…… 潸潸呓语般呢喃着云山雾罩轻盈如梦的理想。雨声渐繁,蛙鼓渐稠。
5.一年后,小橘大学毕业。在H城的时尚杂志当记者,主管文化一块。从远也在H城一家公司从事行政管理。初秋的夜晚,灯红酒绿,不胜繁华。满街风情浓酽,乱花渐欲迷人眼。书吧门口,小橘很意外地与从远谋面。暗自构想过许多次的相遇突然来临,竟使她略略手足无措。他们开始并肩而行,言语间似乎总在躲避什么。道旁垂柳依依,挽住风儿无非是想留一份缱绻绵缠。他们来到怡人馆临窗对坐,要了两份蓝莓冰咖啡。 从远是温和从容的男子,眼神轻笼住你,满是恰到好处的关切。小橘轻轻搅动杯内的碎冰,几番欲言又止。从远终于问,她……最近有消息么? 小橘摇头,用同样的眼神回问他。从远亦摇头叹息,目光越过窗子投向行人稀寥的街市。彼此又是沉默 ——潸潸半年前出走了。从此音信杳无。那年暑假潸潸在青花镇未住满一周,突然母亲打电话告诉她,家里出事了。潸潸父亲经营了一家小旅游公司,母亲也在旗下工作。当时带领一队游客去武夷山的导游突然把游客统统撇在了景点,不名所终。而那名导游又未与公司签任何合约。愤怒的游客将公司告上法庭。与此同时,潸潸父亲的助理又卷走了公司的大部分财产。那助理是位年轻靓丽的女人,与潸潸父亲有颇具声色的恋情,也引发潸潸父母之间许多场恶战。而她另择高枝,遂以旧好的财产作为取悦新欢的献礼。 潸潸挂断手机后脸色怪异。而后三言两语无关痛痒地将事情始末告之小橘。潸潸很沉静,坐在阁楼阑干上一遍遍梳理栗色玉米穗般微卷的长发。她甚至冷笑数声,这令小橘脊背发凉如覆冰。小橘想起《妻妾成群》中的颂莲,在父亲茶厂破产割腕自尽后,也曾在淌满父亲鲜血的水池边一遍遍梳洗长发。 后来潸潸把头发挽成髻,用木梳稳住。一步步走下木梯,到院里掐了许多朵落粉的夹竹桃,插了满鬓。她侧影美丽绚烂,令人眼晕。小橘无声地握住她冰泠的右手,默默宽慰。不知情的外婆端了一竹箩莲子过来,潸潸没事人似的莞尔,外婆,我漂亮吗?外婆疼她得不行,忍不住揽她一把。她又若无其事地坐于廊下认真地捅莲心。小橘很担心地紧陪着她。 中饭过后,潸潸一边洗碗一边乖乖觉地告诉外婆,妈妈刚打电话来,说我表哥明天结婚,要我现在回去。外婆说哎呀怎么这样!日头火烫,你明朝起早再回罢。潸潸说真对不起,我也不舍得走呢,但妈要我回去做伴娘。外婆说这真是……唉,好姑娘,外婆还有好多拿手菜没做呢,你又不多呆几天!这真是……唉!你以后一定常来!潸潸亲了口外婆,那当然! 提了一大包外婆准备的吃食,潸潸回家了。登船前小橘气喘吁吁地追来,给她六只碧绿的莲蓬。潸潸笑容绽开。 开学后潸潸并无异样之处,她告诉小橘,父亲公司倒闭后,和母亲离了婚,她被判给母亲。说这句话时她目光投向湛蓝深静的无云天空,面色沉静无法窥透悲喜忧乐。之后半年,她拒绝从远的一切联系,从远不止一次回H城来,却未能见上潸潸一面。小橘说潸潸快去吧。潸潸抱着大枕头不为所动。小橘只好去见从远,她无法解释什么,从远对潸潸的变帮也无从理解。他在怡人馆柔软风情的浅色灯光下落寞地弹钢琴,小橘在一边落寞地听那不属于自己的乐曲。 寒假前最后一个周末,潸潸和小橘去书店。她们兴致很好,围着同样的蓝色调条纹流苏围巾。外面飘着碎微的雪粒,虽触地即化,却给很少见到下雪的H城市民带来无限欢愉。潸潸到书店顶楼书画厅去看画展,冷清幽静的大展厅内观者寥寥。她看完画冲到偌大的落地窗前,把美丽的脸蛋贴上冰凉的厚玻璃,外面雪粒变成雪絮轻舞飞扬,一片片扑向窗户。她咯咯笑了,神情天真。小橘也受到感染,两个女孩偎依着看城市的落雪。身下街道人行匆匆,雪花或多或少给城市增添些许温情诗意。从远的信息是此刻发来的,他说潸潸,我在怡人馆,我想见你。潸潸像逃避老师的孩子,眼里闪过惊惶无措。最后她挽住小橘,你去一趟,告诉他以后别来找我好吗?小橘断然拒绝。 后来小橘还是去了,她受不了潸潸凄楚委屈的目光。一路上她也满怀凄楚委屈:潸潸为什么要这样?她不是很爱他么?家里出了事也不和他说,难道彼此只能共享幸福而不可患难与共?她开始同情他。 两人见面自然无话。从远不想见小橘,他要了酒,一杯一杯地喝。小橘快哭了,又无从想劝,只在一边守他至酩酊。从远伏在空酒瓶中忧伤地喃喃,为什么……不见我?他突然摸出那枚枚已经枯黄的草戒指,用手轻轻一拨,还给小橘。她泪如雨下,咬噬看颤动的唇,收起草戒指。她费力地扶起他,到柜台开间房,吃力地送他进去。她为他倒茶的档儿,他突然搂倒她,温情脉脉地理顺她及肩的柔发。她浑身酥软,几乎不能自拔。他温暖的呓语热热地撩拨她薄软的耳际,在她快要化为一滩水不能动弹前她冷静地挣扎起来。她为他盖好棉被,他突然把大棉枕抱在怀里,似乎要索需温暖。大家都是爱抱棉枕的孩子,因为孤独。他天真的神情深深感动她。在她悄然离开时她听到他轻唤着潸潸。 潸潸就是在那一晚失踪的。她在小橘的枕头一角写了一行字。天依然在下雪,室友们都睡了。潸潸抱着枕头呆若木鸡。潸潸床铺空着,之后的许多个夜里她都幻想潸潸会突然闯进来叫着冷死了冷死了而后钻入她的暖被窝咯咯痴笑。 次日清晨,她抱着枕头穿街过巷走进怡人馆见到了从远。从远一脸疲惫,见到小橘更是一脸愧疚。她把枕头递给他,他读到一行熟悉的字迹:我走了,不要找我。我会照顾自己,他留给你了。
之后他们去了潸潸家,一个正在搞装修腆着啤酒肚的中年男子一脸不耐烦地说,房子原来的主人早就把房子转手卖出其不意。小橘又问他们搬到哪儿去了。男人没她气地挥挥手摇摇头。那一刻小橘与从远交换了一个沧桑无望的眼神。他们意识到潸潸真的离开了,而且她隐瞒了太多痛苦 街道上阴冷潮湿,小橘双手插在羽绒背心口袋里,埋头心事重重地走。柔软乌黑的头发顺着脖颈扫落,丝丝摩着面颊。她满心罪责,那种伤心一点点酝酿发酵,膨胀得她透不过气来。她在街心花园处停住脚,望着已经冻结的喷泉流泪。她的眼泪无声无息地滑过一道弧线,洇入她的乌发。她回过头,发现从远抱着那只枕头,像个找不到大人的孩童。小橘和他几乎同时说,是我不好……从远笑了,把枕头还给她,撩开她的碎发,你快回去吧,别难过了。
后来,他们陆续了解到,潸潸的母亲在丈夫公司倒闭后,气急败坏,顺手抄起正在剁肉茸的菜刀,他突然不顾一切冲上来,刀砍断他的大动脉,在救护车到来前这个被爱折磨欺骗的可怜男人在妻子颤抖战栗的抚摸中停止呼吸。她疯了。法庭判其过失杀人,刑期十五年。她没有去坐牢而直接被送往精神医院。而此刻又有不少债主上门讨要夫妻二人办公司时欠下的大小帐目。他们见到的是独居一室的潸潸。潸潸平静地说这样吧,家具电器还有房子留给你们吧。甚至有人戏云:你也留下吧!潸潸妩媚一笑,背起包大步离开:你他妈真是大傻逼。
从远又离席去弹钢琴。他的背影告诉小橘,他深爱的不是她。 小橘买了弹,轻手轻脚出门了。
6.潸潸离家时带走了所有能找到的现金,一只印有蒲公英花朵的小枕头,几套钟情的衣裙,许多常用药,一把瑞士军刀,一本梵高画传,一本《圣经》。她觉得自己带走了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她坐在火车站候车室里守着一份空旷凄清。雪花飞舞,夜深人静。电子屏幕上闪动着许多城市的名字和列车班次、发车时间。她突然看到“张家口”,蓦地相隔起京张铁路,眼前浮出一些凌乱的画面:古城墙,暴风雪,苍山孤雁。这些图片交替变幻,她决定就去张家口。 攥着车票,她背起包倚在过道里,心里突然有安稳之感,似乎找到了回家方向。关掉手机,听雪扑在玻璃上的刺刺声。小卖部的工作人员是几位中年妇人,她们小睡了一会儿,精神都很好,一起在吃泡面。那种平日潸潸厌极的气味温暖着她饥饿的肠胃。她抿紧唇,眼看别处。 候车室的大挂钟疲顿地运行,每一声“嘀嗒”都分外清晰。凌晨两点列车惫懒地进站了,风很大,雪停了,在下冰冷的雨。上车的除潸潸外还有稀稀落落几个民工模样的人。列车重重叹息一声,又极不情愿地上路去。它裹卷着阴冷黑暗的夜色,带离潸潸告别H城。潸潸突然觉得火车是一个阴谋制造者,它诱引她走向无法回头的路。火车在旷寂的原野上飞弛,呼啸的汽笛刺穿无边的夜色,冲进去,又是更浓重的夜色。H城的一切都成为潸潸的过去。 后来潸潸也想,为什么要去北方,甚至是塞北?为什么不去南方?她自己解释,因为她不怕冷。那个冬天,在H城已经够阴寒,但她不怕,不躲,她扎进了更无边的冰天雪地。那一次车旅,一路都是愈繁密的雪花,使她无比清凉。
一周后,她在张家口市宣化区钟粟街租了一间房,三楼的,房间朝南,阳光充裕。房东女人是附近中学食堂的点心师傅,她丈夫做羊皮生意,常去内蒙,一礼拜也不在家多久。她儿子阿简是高三学生,浓眉大眼,直鼻方唇,有野性的帅气。她没有文凭和证书,也不想和人提及进去。令她自己也不敢相信的是,她也和房东女人一样成了点心师傅。这份工作是在她求职无门后房东女人为她争取。每日四点起床,四点半到点心铺上班,五点半学生过来买新做的热点心。长江三角洲长大的潸潸对面点充满生疏和抗拒,她笨拙地揉面擀皮。店铺老板埋怨房东女人介绍的人太笨。房东女人陪着笑脸。潸潸最后只好去铺子门口帮忙卖牛奶和豆浆。她把栗色的长发包在油腻的工作帽里,满含屈辱地热牛奶瓶开开豆浆机。她的冷酷和美丽很快传遍校园,一时间点心铺生意盈门,许多人都挤过来想和她搭讪。她嗤之以鼻。有时人太挤了她便捏着空牛奶瓶在柜台上恨恨地敲。学生们尖啸笑闹。她意识到自己在堕落,竟然会和一群这样没修养的人计较。她无比耻辱。
学校放假了。张家口连天风雪,地上积雪一尺多深,上街的人都裹成了大球。潸潸终于可以蜷在暖被窝里重温昔日的生活。屋子有暖气,家里暖融融的。只要不出门,这儿的冬天比H城的舒服。人一旦闲下来,寂寞悲苦便无孔不入地侵蚀她。她开始担心自己可怜的母亲,思念从远和小橘。她觉得过去那个裙角飞扬长发纷彼唇彩娇嫩笑容清冽放肆的潸潸已恍若隔世。人生有许多事都是说不清的,如果把一切变故都归结于宿命,她也许还宽心些。但她做不到。许多次她都要拨从远的手机号码,那一串数字是烙在她心头的印纪,是她的希望和企盼。许多次她鼓起勇气已拨至十位数,但剩下一位她再没力气拨了。张家口离北京不远。春天来临后她甚至也有去大学找他的念头。但她放弃,并开始向自己的新生活妥协:她不再满怀悲愤地卖早点,不再向拥挤的学生发火,她不习惯了和宣化女人那样一周只洗一次澡,习惯了在公共浴室的莲蓬头下裸落着美丽的身躯慵懒地擦洗。堕落。她告诉自己,无耻的堕落。她已不配回头面对故人。但她讨厌点心铺的工作。讨厌那里发酵的面团的涩味,讨厌那里浑浊闷湿的空气。她下班后会在校园的林荫道上安静地走一阵。北方春晚,满目枯枝板滞木呆,那些俗气的太阳花和月季花开得突兀痴呆,汉有灵动俊逸。她来到堆砌凝涩的假山山石边,突然伸手捞起浅池里一条瘦红鲤鱼,狠狠掼在地上。红鲤鱼无辜地挣扎,逗不起她半点同情心。她甚至有一丝快感,于是放声大笑,笑声被堵在花园里,无法远传。可怜的红鲤在她的泪眼中扭动十四下,终于缓缓舒展开红缎般的身子。她用枯松针将其浅埋。之后,浅池里的鱼常遭谋杀。池针草地上坟冢连连。但没有他人发觉:他们不会关心这些离群索居的鱼。 鱼池谋杀案中止于端午节。那时天已经很暖和,张家口那荒秃的北山也绿意活泛。潸潸终于因为自己的六级英语等级证书在宣化区少年宫找到了工作。那儿有英语补习班,每天都有孩子来。到节假日更是客满门庭。终于可以离开点心铺了,她神清气爽。北地对端午节不甚重视,市面上难见那笃鲜的苇叶裹就的粽子,有的只是干苇叶包的小菱角粽,木呆呆地码在冰柜里,了无生趣。她皱眉挑拣了几只。那苇叶不同于江南滩岸上生出的那般薄润柔滑,而有粗硬之意,叶片也宽些。听说那是白洋淀的土产。回去后房东女人正在做饭,她笑咪咪地祝贺潸潸有了新工作。 文化人嘛,走哪儿都吃香!我看你到点心铺还是凤凰混乌鸦队,微服也巡来着!房东女人锅铲翻得欢畅。 粽子后来潸潸只吃了半个:那粽叶生硬黏手,粽米是黄褐色,与潸潸印象里浅绿晶莹饱满清香的米粒有天壤之别。她兴味索然地勉强咬两口。 无论是谁都有乡愁这类隐疾的。潸潸面对半只狼籍的米粽,凄惶感伤。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所发生的一切,或许是有人几生几世也难经历的。而她竟这样过来了,自己都惊诧于本身所具有的强大隐忍和韧性。愈挫愈勇这个词厚来不是生造而得。可她现在想家了,摧肝挠肺的痛楚与想思,是她的影子,永远不灭。 浮着花香的北国春夜,带她走进许多个活跃生动的梦境。她重复梦见,自己背着行囊沿光亮蜿蜒的铁轨前行,餐风饮露以无为盖地为庐。有人问她,哪里去?她骄傲地说:去北京找他,梦中的她亦在梦想,走至铁轨尽头,遇见他,满世界的蔷薇都开了,向他们飞来,他把她紧紧抱住,似要嵌入自己的身体。 然而她的梦中梦从未实现,她一直在跋涉不息。像有巫师对这个梦念了咒语,这注定是个没有结果尽头的残梦。多么美丽的圈套,她为之念念不忘奋不顾身。 但她不忍将一个昨日不再的潸潸交给从远。她已没有勇气拨完那一串熟谙的号码。他会有他新的幸福。她自我安慰,我也会。
的确,她新的幸福很快来了。
7.小橘在这年秋天发现潸潸原来的手机停机了——以前只是她不接或关机,至少花钱多办事能让小橘臆想出潸潸面对手机荧幕的举棋不定欲言又止。可现在,服务台一个冰冷优美的声音告诉她:对来起,您拨打的号码已注销。Sorry,thenumberyoudialedhasbeenwrittenoff.小橘木讷地一遍遍重拨,那机械毫无感情的声音一遍遍重复。潸潸怎么了?最好仅仅是换了手机。小橘坐立不安。 中秋节,杂志社给小橘的任务是去采访H城一群文人雅士举办的“月友会”。所谓月友会,不过是在一艘豪华小游轮内举行的party。许多相识的或不相识的人聚在一起,举杯欢畅,随乐而舞。富庶的H城骨子里永远都有小资情调浪漫风气。游轮在江中缓行,无数灯光在波间暗漾艳影。不尽的繁华盛大,一轮圆月的出现又有何意义?月亮,永远只该衬着一片清寂的夜。在青花镇过中秋,家家户户都要在扫洒干净的庭院里焚香设供。桂香弥漫,月移影动,不觉已至深夜。 小橘任务式地采访了几位H城颇具声名的前卫作家,摄相机记录了游轮内的觥筹交错丝竹绕耳。有人邀小橘干了杯红酒,又吃了一份意大利甜点。小橘礼节性地结束采访,走到甲板上,深深呼吸。 月亮倦怠地躺厚云里,满怀失落 她竟然在甲板另一头望见从远。彼此都有几分浅浅的惊喜:偌大的H城,在他们的世界里依然只是一方小天地,有许多不经意的离合聚散。 从远说他也是被朋友拉过来的,不过很无聊。小橘把一绺碎发拢至耳后,是啊,我也觉得无聊。从远浅浅一笑,哦,你头发长了。小橘为这句平常的话绯红了脸。她抬手将束辫的黑色小发圈解下,又重新拢拢柔发,以掩饰那一刻的慌乱。 他们依然在逃避着关于潸潸的话题,不久就陷入沉默。小橘一心一意地默数江堤上香樟的棵数。心绪一乱,再重数,越数越乱。很寡淡的中秋,小橘怅怅地说我该走了。从远在小橘转身的一瞬间突然说我送你吧。小橘说哦,不了,再见 再见。 周末傍晚小橘去精神疗养院看望潸潸母亲。天渐凉了,紫荆花却依然未凋尽。草坪还绿着,很喜人。 大夫说你是病人的女儿吗?怎么不常来照顾她?她情况不大好。 哦,对不起,我是她女儿的好朋友,她女儿常年在外,很忙。那——的医疗费多久没交了。 医疗费倒没欠着,有个大男孩来交的,也说是朋友。你们这些朋友可真好。 小橘沉吟片刻,计算着自己所有的积蓄,下定决心说,以后我来付。 不用了。从远突然走来,我负担就可以了。伯母所需的费用我可以承担。 小橘突然倔强地坚持,不行,我也可以。 从远淡淡一笑,算了,这是我份内的事。 小橘突然泪水漫溢。她头也不回一步一个凄凉地走了。
她没有回小寓所,而是来到江岸。她坐在香樟树下紧抱着膝盖。哭了很长时间后,她拨通了妈妈的手机。好长时间没和妈妈在一起了,落寞的时候,最先想起的还是她。妈妈永远是温暖的寄托。 喂,妈妈么? 呀,小橘唷,妈妈想死你了。妈妈不好,最近日本一批货催得特别紧,竟没和我宝贝女儿联系。 妈妈…… 怎么了?你怎么哭了?哎哎小橘,有人欺负你了是不是?你还在原来的地方住着吗?妈妈这就来看你。 别,没有事儿。只是有点闷,现在好了。你们要注意身体,我挂了。再见。
无论小橘有多少委屈,她只要回到小房间,抱着枕头想一会儿心事或哭一场,一切又都过去了。有时失眠便上网,下载些文章,要不然看几米的漫画。她不太喜欢进聊天室,也不指望能在里面遇到潸潸。这么凑巧的事只有小说才写。她不知道潸潸现在怎么样了,这个任性放肆的姑娘,一如生活于心海之中的小鱼,总是独行特立。她下意识地推开窗,又把床上的两只枕头摆好,似乎随时潸潸都有可能回来。潸潸会在窗外大叫小橘的名字,此刻小橘会为她打开花洒焐热被窝,望着她一脸天真纯净地酣然入睡。小橘想到此心头一暖,快哭了。她想潸潸啊,你生命中倒底有多少天天去为你准备好枕衾的人呢,其中又有多少人永远都会在没有尽头却心甘情愿的守候中? 小橘习惯在凌晨三点左右起来写东西。她笔下有毓秀灵颖的小姑娘,在亦面目全非亦幻的世界里经历离合悲欢。许多时光在纸上的从容叙述中过去了,有得不到的空寂,有已失去的悲惘。这样编织记叙着局外的人生,有一种残忍的怜恤。 黎明来到,小橘合上电脑去洗脸。这几年她变得更瘦,锁骨历历可现,圆睁的大眼睛流露出无辜的神情。她像一只受惊吓的小猫,但无人倚靠。 早饭用饼干和袋装鲜牛奶牛奶勉强一下就够了。但从这天起,她都开始熬粥,不为自己,是盛在保温杯里给潸潸妈妈送去。小橘知道潸潸出走后不回来一定有隐衷,为她照顾好她母亲,是现在小橘唯一能做的了。
元旦那天小橘收到一份喜帖:她一个大学女伴结婚了。婚宴上大家起哄为新人们准备了许多节目。比方同吃一只苹果,喝交盏酒,二人同台唱歌,最后是接吻。新娘在婚礼的美妙气氛中如怒放的玫瑰光彩照人。朋友们兴致极好,推杯换盏,把盛宴氛围推向****。 这时候小橘在大厅一个小角落里默默斟酒。她目光有些涣散: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也许小橘就是这一晚被除数湿寒的冷风吹得感冒了。凌晨起身写作,发觉头疼不堪,咽喉火辣,鼻息凝重。原本心情就不大好,如此一来愈发懒懒的,只冲了一碗板蓝根喝一,重新歪到床上。但她习惯了早起,闭了半天眼睛又睡不着,鼻塞更严重了。她抱紧枕头,却依然感到一阵阵间歇的寒意。灰白的晨空上有寂寞的烟花,绽放最美的时刻恰是生命最苍白的开始。她皱着眉,发现用鼻腔呼吸已经很困难,只好微张开嘴,上腭刺刺地痛。床头挂着那条羊毛流苏围巾,她便理顺流苏一点点地编成麻花状。她柔软的头发已没过脖颈,向胸口扫去。 ……中秋节,他浅浅一笑,哦,你头发长了…… 小橘轻轻笑了。已经有些时日未见着他了,他还好吗? 早晨六点还是去了医院。因为捱到天明时感冒不仅未减轻,还添了了嗽疾和发烧。围上围巾出门,先打车去给潸潸妈妈送粥,再去挂急诊。 这一次流感真厉害。走廊里有人咳嗽着在议论。儿科注射室里不时传来孩子的哭叫。 医生给小橘检查一番,要她去挂水。小橘说哎呀快上班了,请假又不方便。医生说那也得去打退烧针,你这样可不能上班去。小橘看了看注射室排着的长队抿了抿唇,医生,还是麻烦开点药吧。 买完药出来,在长廊尽头的风口她又忍不住嗽了一阵。正在考虑是否真要去请假的当儿,后面走来的是从远。小橘下意识地把眼光避开。从远部,怎么了?小橘摇摇头,哑着嗓子说没事儿。从远弊见小橘提袋里大袋的药,说,你生病了,有没有请假?小橘那一瞬感动得快哭了,终于抬眼望着他,不碍事,我这就上班去。你怎么了,这么早来医院? 风掀起小橘白色羊毛风衣的一角。她围巾下的流苏簌簌颤动,未束起的柔发乖巧地垂在胸前。从远在那一刻望着小橘,忽而愣住了,心中泛起一股复杂的睡意。他回过神来,哦……我妈阑尾炎开刀,我爸出差了,我过来陪夜。小橘关切地微蹙眉尖,阿姨现在好了吗?从远怜爱地用目光抚平小橘的眉头,她已大好了,明天出院。 他们怀着各自隐秘而相近的心事弯进另一条走廊,缓缓走着。从远忽然停下来,小橘,你还是去挂水吧,给你们主任请个假就是了。小橘笑着摇头,不用了,这几天稿子催得很紧。从远坚持说感冒最不能拖了,你还是去挂水吧,瞧你脸色那么苍白。小橘交握双手,很陶醉地笑了。她快要同意的时候听到了婴儿疲惫沙哑的啼哭。循声望去,走廊拐角处冰冷的地面上,躺着在襁褓中奄奄一息的女婴。小橘眼泪来了,忙抱起孩子。孩子舞着冻得发青的上胳膊,哭肿了的大眼睛满是过早尝及人间冷暖的凄楚。 从远说真是没人性,谁把这么好的孩子搁这儿了。 小橘泪汪汪地问,这可怎么办?她要冻死饿死的。 他们在医院里兜了一大圈,怀着必会失望的心情寻找孩子的母亲。 小橘的脸烧得红扑扑,虚汗直淌。从远突然握着她的手,不行,你发烧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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