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东墙
公元640年,他出生在一个平凡到不能平凡的家庭。
公元645年,他5岁,父亲给予他厚望,望他能光耀门楣,摆脱官压民的那种生活,他吮着手指,懵懂地点点头。
公元650年,唐高宗李治上位,年号永徽,他10岁,因逃学去玩耍而挨了父亲的板子,流着眼泪背着“人之初,性本善……”
公元656年,他16岁,不喜学习,经常独坐在自家酒楼门槛上看着对面的胭脂铺,铺里的老板是个势利眼的肥婆子,他总独自发闷,为什么那么丑的肥婆子却能生出那么漂亮的姑娘?
公元659年,他19岁,父亲病重。同年,他与同乡同去参加科举,未中,他摇头笑了笑,看见同乡已经大喊大叫的跳起来了,他看出同乡中了,便走过去,搂住他的肩膀,说了几句祝贺的话,同乡也应付着他,可他却发现同乡的眼中有一丝鄙夷。
他回乡后,父亲去世,他接手了自家的酒馆。不久,朝廷派人来接同乡上京了,街道上人山人海,同乡骑马走在中间,周围大小官役无数,好不威风。他在人山人海中显得那么不起眼。他又笑了。笑里充满了无奈与自嘲。
公元660年,他20岁,娶妻。娶的就是对面胭脂铺的姑娘,那肥婆子嫌他穷,很不情愿。费了好大劲说媒,加上酒馆多年营业攒下的大部分积蓄才把事办成。
婚后,他总是无奈的一个人端壶酒坐在自家门槛上看着街上发呆,内堂中,他媳妇不言不语,两眼无神地看着窗外。
同年,他外出回来,听店里伙计说自家东墙被衙门的人拆了,他火急地跑回去,只看到一片废墟。他又跑到衙门,县太爷说要以一平米八吊钱来跟他折算。他不干,不是他不卖,而是他不能卖,这是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百年祖业,若卖掉,他怎能面对列祖列宗。
县太爷大怒,令衙役打断其一只腿,他一瘸一拐走回去后,大病。
醒来后,发现自家酒馆已经被拆了个干净,妻子坐在他身旁掩面哭泣。他什么也没说,看着窗外发呆。雪夜,他一瘸一拐地背着行囊奔赴京城,数日后,他终于在京城找到了做官的同乡,若不是为了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百年基业,他想,这辈子都不会来求他吧,他现在只希望他能顾及同乡之情帮自己一次,挽回那百年祖业,可他却被拒之门外。他再次笑了。从心底最深处发出的冷笑。
他艰难地回到家乡,站在那早已被拆尽的自家门前。百年的祖业已变成一片杂草,再看看对面的胭脂铺,早已人去楼空。当日离去之时,家里还剩的一些值钱东西也已经被伙计们抢光,媳妇也早跑了。他颓坐在地上仰头大笑,笑这世道,笑这世人,笑着自己……笑着笑着,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滑下,对着这片无边无际的天空,他的眼神没有一点焦距。当恢复正常时,他的眼里充满了麻木、冷漠、蔑视、绝望……
站起身,他向着不知名的方向前进,那样子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自此之后,无人再看见他。
数年后,唐高宗李治下令将所占百姓田宅归还百姓。衙役因没有找到他,便没有再理会此事。一位与他同乡的商人在一次远赴异地做生意的途中看见了他,但他已疯疯癫癫,衣衫褴褛,嘴里喊着“世道难,人心乱……”若不是从他的家乡口音以及以前常去他的小酒馆时常常看见他,恐怕他也不知道这个疯子是谁。
已经走出数米远,商人依然能听到他嘴里反复喊着的那句话“世道难,人心乱,情义并绝,泪落谁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