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杨不悔

　　1

　　墙上挂钟的指针“咔嚓”一声，指向了10点的位置。

　　我把手里的商业杂志放在床头柜上，揉了揉太阳穴准备钻进被窝睡觉。

　　年过四十，好像在一夜之间，身体就垮了下来，睡眠质量也随之下降，10点要是不准时睡觉，可能就要整晚失眠。

　　伸手关了台灯，头才挨到枕头，卧室的门被推开了，老婆柳云像猫一样溜了进来。

　　柳云在网上报了个什么提升课程，整天抱着笔记本泡在群里听课，她说怕影响我的睡眠，搬到书房去睡了。

　　柳云“吧嗒”一声打开了灯，我的眼睛被亮光刺得眯了起来。

　　柳云坐在梳妆台前的椅子上，拿起瓶瓶罐罐倒一些爽肤水在手上，对着镜子轻轻地把爽肤水拍打在脸上。

　　柳云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漉的披在肩上，丝绸睡衣被打湿了一大块，紧紧地贴在瓷白的皮肤上……

　　她说用吹风机伤头发，洗完澡总喜欢让头发自然干。

　　我转过头，用手遮挡着刺眼的光芒：太晚了……别熬夜，早点过去睡吧！

　　“姚青山说，你挖走了他的一个大客户……你不是一直说，要想做事先做人，这事儿你做得可不地道……”柳云对着镜子用浴巾擦着头发，头也不回地说道。

　　我“唰”地掀开被子，一个骨碌就坐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商场如战场，我的产品质量好价格低，客户愿意跟我合作，这是公平竞争……你这胳膊肘子往外拐，怕是早有外心了吧！

　　柳云把浴巾“啪”地甩在梳妆台上：你也知道，在这个城市，姚青山是业内巨头，你如果跟他叫板，路只能越走越窄！

　　柳云摔上门走了，我感觉心脏被一双大手揉捏着，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我摸出打火机烦躁地点了一根烟，烟头明明暗暗，这个晚上铁定是要失眠了。

　　2

　　我和柳云是大学同学，我们都是爱折腾的人，读书期间，我们就做起了校园里送快递送信的生意，赚到了人生第一桶金。

　　大学毕业后，我们直接就开起了公司，一番跌跌撞撞的打拼，目前也算小有成就。

　　我们把精力都用在了事业上，柳云30岁才开始备孕生孩子，她属于不孕体质，为了怀孕受尽了苦头。

　　后来女儿出生后，体质也不太好，柳云为了照顾她千辛万苦才得来的女儿，干脆从公司退了出来，做了全职妈妈。

　　如今女儿读中学寄宿了，柳云想回到公司继续工作，却发现全职多年，她好像与社会已经脱节了，工作起来非常吃力。

　　柳云尝试着上了一个月的班，就彻底放弃了：一把年纪了，这些年散淡惯了，我也不想勉强自己，我给咱守住大后方做好内勤工作，你努力打拼赚钱养家糊口，男主外女主内，我们是神仙眷侣最佳组合！

　　这些年，我也习惯了单打独斗，柳云性格有些偏执，我们在经营理念上常常产生分歧，柳云继续做全职主妇，我其实打心眼里感到高兴。

　　柳云虽然不插手公司的事情，但是她依然是我的左膀右臂。

　　年前，我和客户签合同时被对方钻了空子，资金链断裂，我差点就赔得倾家荡产关门大吉。

　　我们抵押房子贷款的钱，根本无法帮助公司度过难关。

　　柳云回娘家，说服了父母和弟弟把房子都抵押贷款，加上柳云父母的棺材本，公司才勉强度维持下来。

　　那时候，我真心地感激柳云。

　　可是，没过多久，我就发现柳云骗了我。

　　岳母的70岁大寿上，小舅子醉酒说漏了嘴，说他把闲置的房子卖了，用房款首付了一套学区房。

　　柳云跟我说过，她弟弟是用那套闲置的房子抵押贷款……

　　在这之前，我曾送了贵重的礼物给柳云的父母和弟弟，感谢他们愿意抵押房子帮我度难关，我还许诺了很高的利息，他们嘴里说着“都是一家人帮忙是应该的”，却也默许了我的谢意和心意。

　　看来柳云和娘家人统一了口径，组团欺骗了我。

　　那么，柳云她一个女人家，从哪里弄来那么大一笔钱让我做周转资金？

　　3

　　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尽管被欺骗的羞辱感像茅草一样塞满了我的心房，我却根本没有勇气跟柳云摊牌。

　　因为当时公司的状况，一时半会，根本不能把那笔周转资金倒腾出来。

　　我只能咬着后槽牙，把公司业务扳回正轨，还清借款以后，我才有足够的勇气质问借款的来路。

　　然而没过多久，我就发现了柳云刻意隐瞒的真相。

　　那是个业内聚会，我本来是不打算去的，却被客户硬拉着参加了。

　　我和客户去的有些晚，走进大厅，我就看到了柳云，她妆容精致着装得体，和平时在家里穿着睡衣踢踏着拖鞋的形象大相径庭。

　　柳云捏着高脚杯，和背对着我的男人谈笑风生，我看得真切，柳云眉梢眼角都是说不尽的暧昧和风情。

　　人潮隐退成背景，我听到自己的心脏因为愤怒而加快了的“噗通噗通”地跳动声。

　　客户扯了扯我的衣袖，伏在我耳边说：看你那眼神，像长出了钩子，失态了啊！那女人你认识？听说，跟大佬关系很不错……嗤嗤……

　　客户公鸭一样的嗤笑声，像一道道耳光狠狠地扇在我的脸上。

　　有人和柳云对面的男人打招呼，他转过脸我才发现，他是姚青山。

　　姚青山是业内大佬，他不认识我这样的小角色，但我认识他！

　　一瞬间，我突然就明白，柳云给我的那笔钱的出处了。可是，我从来没听柳云提起过，她和姚青山有什么渊源？

　　刻意隐瞒的，往往是见不得人的事情！

　　我借口身体不舒服，逃也似的离开了宴会厅。想到我头顶着绿油油的大草原被人嘲笑，我恨不能把姚青山碎尸万段。

　　可是，小虾米哪能和大鲨鱼相提并论，我根本无法和姚青山正面交锋。

　　所以，我在几乎零利润的情况下，挖走了姚青山公司的客户。

　　卖了麦子买蒸笼，不蒸馒头我就争口气！

　　我挖来的客户，对姚青山来说根本就是九牛一毛。柳云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说不定，姚青山是在被窝里把这事儿告诉给柳云的吧？

　　突然间，我失去了在商场打拼的动力和底气！

　　我卖命地经营公司，就是想给柳云和孩子更好的生活，现在家都要散了，我苦苦把公司支撑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圈子就这么大，姚青山和柳云的事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吧？我还有什么脸面在圈里混下去？

　　4

　　公司基本已经稳定下来了，卖个成千万应该没有问题。我要把公司卖掉，尽快把姚青山的钱都还上。

　　我着手卖公司的事情，没有跟柳云商量，但是她还是很快就知道了。柳云还真是，人虽然不在江湖，江湖的纷争却逃不过她的耳目。

　　柳云质问我为什么败家卖公司，事已至此，我也没有什么顾忌了，我咬着牙挤出了姚青山的名字，随即，所有的羞辱和恼怒全部爆发了，我把能想到的污言秽语，粪水一样泼向了柳云。

　　柳云抬手打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捂着火辣辣地脸颊，我才勉强冷静下来。

　　柳云红着眼圈跟我解释说，她确实骗了我，她拿回来的钱，也确实是姚青山的，她之所以瞒着我，是因为她不想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因为柳云结识姚青山，并且从他那里借钱，都是拖了朋友牵线搭桥。朋友是姚青山的发小，他不在圈里混，在姚青山那里却非常吃得开！

　　柳云咬了咬嘴唇，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朋友其实就是……章文！

　　柳云话音未落，我就摔了茶几上我最喜欢的陶瓷茶壶！

　　章文是我和柳云的同学，我和柳云恋爱时，他横插一脚，差点就把柳云拐走了，他是我心里一根刺。

　　柳云说，公司出了事情，她眼见我一夜之间嘴上起了一溜泡，她想出手帮我一把。柳云参加一个提升课的时候和章文联系上了，两人偶尔在网上聊聊天。

　　柳云跟章文说起公司的困境，章文就向柳云推荐了姚青山。

　　章文从中撮合担保，柳云从姚青山那里借了一笔钱，当然在借条中，关于还款日期和利息，都有详细的说明。

　　公司的事情已经让我心力交瘁，柳云担心我知道钱是章文帮着借来的，心理上会有压力，所以，她就让娘家人帮她圆谎。

　　柳云擦掉眼角的泪水，拉着我的手说：我们做了几十年的夫妻，我不应该瞒你，这事儿我做错了，以后……

　　我们好好的吧！公司赚了钱，咱就连本带利把钱还给姚青山。

　　其实，我也没有让章文白帮忙，我把结婚时的金首饰，都送给章文的老婆了！

　　我把柳云拥在怀里，突然冒出来的泪水，“吧嗒吧嗒”滴在了她的后背上！

　　生活太难了，值得庆幸的是，我娶了柳云这样的老婆！

　　5

　　我没有卖公司，也没有再太岁头上动土挖姚青山的墙角，我玩命似的琢磨新产品发展新客户，公司很快就步入了正轨。

　　再差一笔货款，我就能把姚青山的欠款换上。

　　然而，我没有想到，我为了催货款，把客户约到酒店吃饭时，却遇到了柳云。

　　柳云进了酒店大堂，目不斜视上了二楼。这家酒店的一楼是餐厅，二楼则是住宿！

　　我的心脏一阵刀绞似的疼痛，转过脸，我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柳云到底是忍不住了，也是啊，正是女人如狼似虎的年级，她又怎甘心过清心寡欲的生活呢？

　　公司出事之前，我作为男人已经有些力不从心，那时我并没有放在心上，年龄渐渐大了，难免会有雄风不振的时候吧！公司陷入困境，好像一夜之间，我完全失去了性趣和能力！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变得如此敏感，我觉得柳云随时都可能给我扣上一顶环保色的帽子。

　　关于姚青山和章文，柳云都给出了毫无破绽的解释。那么，在楼上和柳云私会的男人是谁？

　　其实……

　　好像男人是谁并不重要，关键是，楼上的靴子终于落地了，我担心的事情被证实了：柳云还是背叛了我！

　　勉强打发走了客户，我瘫在大厅一角的沙发上等柳云下来。

　　柳云下来时，我抬腕看了看表，整整一个小时四十五分钟。

　　柳云脸色绯红，一副疲惫而心满意足的样子，看到她把腮边的头发别在耳后，下意识地摸了摸耳垂，我的心沉到谷底后又跌入了冰窖：我太了解柳云了，之前每次欢爱过后，她耳朵都会发红发热……捏耳垂，是刘芸欢爱过后的习惯性小动作。

　　我不记得我在酒店坐了多久，当我摇摇晃晃出门时，天色已经昏暗下来了。

　　回到小区，我恍恍惚惚把车停到停车场，下车时，看到杂物箱里有一把新买的水果刀，犹豫了一下，我把水果刀装在了衣兜里。

　　生活如此艰难，人间是痛苦的炼狱，不如一了百了！

　　我用钥匙打开门，柳云兴奋的声音从厨房传了过来：老公你回来了，我做了你喜欢吃的红烧肉，快洗手做饭吧！

　　我手插在衣兜里，怔怔地站在门口。

　　柳云双手捧着装着红烧肉的碟子从厨房出来，娇嗔道：杵那干啥，洗手吃饭啊！

　　我把钥匙扔在鞋柜上，眼神扫过时，一张做工精良考究的名片，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名片上，豁然打印着我下午吃饭那家酒店的名字！

　　我拿起了名片，看到了身体护理的字样……

　　柳云过来一把夺过了名片，脸颊也飞起了两朵潮红：闺蜜给我介绍的美容院，在酒店二楼……说是私处护理，其实也就是……咳……不说了，菜凉了，赶紧吃饭吧！对了，美容师都是女的哦！

　　我好像从冰窖里慢慢爬了出来，因为后怕，后背凉飕飕地冒出了冷汗。

　　我和柳云面对面坐在餐桌旁，我喉结动了动，艰难地说：这笔货款收回来，欠的钱就能还上了……老婆，过了这阵子，我想去医院看医生……这多半年，委屈你了！

　　柳云一筷子敲在我头上：做那事儿又不是吃饭，不做就要死人！欠款还上了，我们旅游散散心……我们去上海吧？听说那边的男科医院不错！

　　柳云歪着头“嗤嗤”地笑了，我忽然觉得像放下了千斤重担一样，无比轻松！

　　人间还是值得！因为爱带来的温暖，足于抵御一切挫折磨难，还有诱惑！

　　——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