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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房子

发布时间:2022-09-18 22:13:52

  

   我生日那天,按老家的习俗,去给父亲上坟。父亲养的四眼狗——黑子,照旧跟在我屁股后边,亦步亦趋,熟稔的像是回它的家。冬日的下午,荒草漠漠,干瘪的柿子挂在高高的枝头,枯败的沒有一点生气。父亲紧挨着爷爷的坟茔,在风里,摇曳着未腐的花圈上的锡箔纸。我知道,这是父亲最后的房子、最后的归宿。

   父亲的婚房,是家族最先的老屋,也是我出生的地方。那房子,最早是个四合院,几乎囊括了全村子的老户。后来条件好些,大家先后搬出。剩下的北屋,最后成了爷爷为父亲准备的婚房。在我最初所有的记忆里,那房子除了院子里光滑的厚青石台,就是房子里的暗。

   大约我三岁还是两岁,父亲终于在村子最北边的荒场上,建起了三间茅屋。这三间房子,承载了我的幼、童年、少年、青年。甚至,我参加工作后,恋了,用自行车载着我的姑娘,好几年都挤在那逼仄的草坯房里。记忆最深的是,建房时,父亲挑了水,在石碾上碾石灰膏,碾累了,烦了,三两岁的我并不能体会大人的辛劳,竟然把桶里的水用手满天的洒。换来的是父亲的大手,在我屁股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五指印。那是记忆里,父亲唯一的一次打我。挨打后,我去找爷爷告状,说"你儿子打我”。爷爷调侃说:"我儿打他儿,活该。"我调对爷爷:"你儿打他儿不行”。从解放前就教书的爷爷大为惊奇,逢人便夸我的机辩,成为小村子里的一个传说。除了这次我引为豪的挨打,这三间草房子,带给我的,更多的是成长的欢乐。

   那时,父亲在院子里栽了两棵杏树,一棵山杏,一棵麦黄杏。两棵石榴,一棵酸,一棵甜。一棵梨树。在那个水果匮乏的年代,那是全村孩子眼里的羨慕。杏树下,水泥抹面的长石条桌,村里第一台收音机,一壶茶,带玻璃罩的煤油灯,民办教师的父亲带回来的旧纸,很是吸引左邻右舍,来听听《杨家将》,包上几支纸烟,讲一讲狐神妖的故事。很令我自豪的,我家大门是用铁条和木框钉成的,和别人家的篱笆门不同。更重要的是,那铁条可以偷着折下一块,磨成小刀,那是发小中神兵一样的存在。

   日子不紧不慢的走着。父亲那几块钱的工资,越来越不够花了。有时为了带我看场电影,需要我去和爷爷讨两角钱。别人家的瓦房一天天建起来,我们还是蜗居在这三间草房子里。房子,成了父亲一块心病。盖瓦房,在农村是一种地位的标志。这是我以后读了《李顺大造屋》,《父亲的台阶》才明晰的。父亲执著于造屋,像所有的庄稼汉子一样,那是一种使命、一种尊严。放了学,便拎了锤,钎,锲,到屋后打石头。每年种高粱,攒秫桔。木料,有点钱就计划着今年买瓦,明年买砖。历时N年,在我工作几年后,终于把盖房子提上了两步走的议程。因为,我结婚要婚房,于是先接三间,留两间草房,缓口气再建。后来,终于五间瓦房建起来了,偏房,大门都有了。父亲才舒了口气。

   退休那年,父亲节的第二天,父亲查出了肿瘤。在他顽强的斗争下,从病魔手下讨来了四年的寿命。在他为之努力半生的房子里寿终正寝。然后,我亲手把他埋葬在爷爷在世时选好的墓地里。多年以后,那也是我的最终归宿。

   每个人的成长史,也是感情史,更是家族的发展史。想起,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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