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那一点蓝
窗外,稀疏的种植了几棵香樟树,傍晚的斜阳透过几片树叶,映在雪儿的脸上,似绿似橙。游卿梓坐在病床边,伸手想要拭去那斑驳陆离的光影。雪儿睡着了,好安静,安静得让游卿梓心里害怕。
不,不会的,医院肯定能找到相匹配的心脏。雪儿,你不会有事的。
可找一颗心脏又谈何容易!我不要,我不要雪儿离开这个世界,我不允许雪儿在这个世界留下遗憾。我不能让我最心爱的人这么快到殡仪馆。游卿梓想到这,泪打湿了眼眶,匍匐在雪儿胸前,不禁哭出声来。
“梓,你怎么哭了?”雪儿的醒让游卿梓觉得很快乐。
“没,雪儿,你还痛吗?要不要喝点水。”游卿梓拭干眼角的泪。
“梓,我会陪着你,我还要跟着你去法国,一起去看秋天的梧桐树林。”雪儿露出牵强的微笑。
“会的,等你做了手术,我们一起去。”游卿梓握紧雪儿的手,贴在脸颊上,感受雪儿的体温。
“嗯。”
“雪儿,医院已经通知了你父母,他们应该晚上才到。”游卿梓的心仿佛又不那么沉重了。
“是殷雪的家属吗?你出来一下。”一个魁梧的医生走进病房。
游卿梓示意了一下医生,又望着雪儿,抚摸了一下雪儿的头,走了出去。
“非常抱歉,目前为止,还没有找到,适合的心脏。不过你放心,我们已经在网上替她登记,一旦找到匹配的心脏,我们会通知你的。”虽然是个不幸的消息,但经过医生的过滤后,是那么的平和。
游卿梓没有说什么,转过头,回到了病房。
“梓,医生说什么了?是不是~~”雪儿迫不及待地问。
“雪儿,你知道吗?心脏找到了!”游卿梓说出这句话时,不禁被自己吓了一跳。不,怎么可以,怎么可以骗她?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雪儿很激动。她想坐起来,却又感到一阵晕眩。
“好了,好了,躺着,我再去跟医生说说。”
游卿梓又走出了房门,看着来往的人群,他感到无奈。可是很快地,他的心被勇气充满了。不,我要将我的心换给她!他开始踱步走向马医生办公室。经过一间病房时,萦绕在房内的,不是一丝安静,而是哭声。啊,又一个病人离开了这个世界,迈向天国。他瞥了那房间一眼,心中一颤抖,立即加快脚步,奔向办公室!
“医生,马医生!”游卿梓已经不顾礼仪,没有敲门地进入。
“你好,我现在在跟病人家属谈话,请在门口稍等片刻。”马医生还是那么平和。
游卿梓只好在门口,看着一个个白衣天使,他觉得时间仿佛被拉得好长,好长。终于,那几个家属出来了。游卿梓似刚出笼的小鸟般进入了办公室。
“怎么了?”马医生一边收拾着桌面,一边问道。
“那,医生,我想将我的心换给她。”游卿梓很紧张,但是这几个字还是如金鱼般,从他嘴角滑出。
“你好,你是殷雪的家属吧。”马医生停止了整理,“你要知道一点,刚才你说的那个行为,对我们来说,是犯法的,你知道吗?”
“不管,我不管,我一定要挽救这个可爱的女孩!”游卿梓眼角露出一丝晶莹。
“你先别激动,我知道你想救她,我们又何尝不是呢?”马医生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勇气充盈。
“要是,要是我死了呢?”游卿梓细声细语地说。
“我劝你还是别太冲动。”
“你的意思是可以咯。”游卿梓看到了一起希望。
办公室一片死寂,马医生没有回答他,只是继续整理桌面的文件。晚风轻抚着外面的香樟树,悉悉索索。
游卿梓又回到病房,雪儿已经入睡。他又走出病房,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喂,梓啊。”
“妈,吃晚饭了吗?”
“刚吃过,怎么了?有事么?”
“没,没什么事,爸呢?在哪里吗?”
“诶,他到榕树下下棋去了。”
“没事,妈,没事。”
游卿梓的母亲感到莫名其妙。挂断后,他又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喂,妈。”
“诶,梓啊,怎么了?”
“妈,我爱你,我好想你。”
“儿大志在四方,怎么可以那么恋家?”
“妈,我爱你。”
“儿子,我也爱你。”
“妈,无论儿子做什么决定你都会支持我吗?”
“当然啦,”游卿梓的母亲笑了一下,“你是我儿子嘛!”
电话又挂断了。游卿梓又拨通另外一个号码。
“喂,梓,怎么了?”
“爸,我爱你。”
“你怎么了?”
“没事,爸,我爱你!”
游卿梓听到他爸想说什么,即刻把电话挂了。他跑到办公室时,医生已经准备下班了。
“马医生。”
“噢?”马医生感到一丝惊讶。
“谢谢你!”
说完,游卿梓又跑向门口。恰在这时,一部黑色的奥迪驶出。游卿梓看准时机,扑向汽车。这一刻,他看到了雪儿灿烂的微笑,让他心里觉得好甜。
他昏昏沉沉,看到头顶上的灯光一闪一闪。接着,他昏睡过去。瞬间,他又感到身体是那么轻盈。啊!他飘了起来,他看到安静睡着的雪儿,他看到门外的父母在哭泣,他看到了整个世界,他看到了自己。他抬头,看见了佛祖。
佛问他:“施主,你打哪来,要到哪去啊?”
“我,我不知道。”
佛只是微微一笑,说道:“也罢,也罢!”
接着,游卿梓又晕厥过去。
这听起来或许荒诞,但又合理。物理学巨人牛顿直到去世仍无法解释是谁给了宇宙第一动力。上帝创造了人类,也毁灭了人类。上帝在赋予人类善良、真诚和美的同时,也赐予了人类邪恶、欺骗和丑陋。但我们不能批判造物主。
夜里,脑子的一阵刺痛,游卿梓醒了过来。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天。两天里,游卿梓什么都没想,甚至连梦都没有。两天,让一个人凤凰涅盘。八小时的手术清除了颅腔内的瘀血,也剔除了部分记忆。人醒了,灵魂却被掏空,脑子里的一片空洞代替了回忆。
人不如电脑。人虽然创造了电脑,却无法如电脑爽快。
“梓,你醒了。”
游卿梓看到一个静静地守候在旁边的女人。他感到好奇,渐渐地,好奇升华成恐惧。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了。
游卿梓的母亲觉得这一切有些唐突。一个品学兼优的儿子如今却落得如此模样。还好,昨天医生已经说过,游卿梓经过这次手术可能丧失部分记忆和功能。这到底让他母亲打击不那么大。
父亲也买饺子回来,回到病房,看到儿子依偎在被窝里,父亲没有多说什么。父亲的回来,让游卿梓更加害怕了。游卿梓看见那个男人放下那盒子,对身边这个女人说了说——吃点吧——随后就走了。透过窗外,游卿梓看到稀疏的树叶,树叶包裹了耀眼的北斗星。
第二天,游卿梓感觉好了许多。渐渐地,他感觉那个男人和那个女人,给他的是温暖。
游卿梓失忆了。忘记了幼时最疼爱他的祖母,忘记了那温暖的港湾,忘记了父母以及那个他最爱的女孩——雪儿。
窗外的香樟树上,来了几只雀儿,每天傍晚都在吟唱。游卿梓体会到一种“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的情感,但是他表达不出来。
雪儿,走了。离开了这个世界,带着遗憾和心痛。就在昨天晚上,雪儿呼吸衰竭时,他却躺着病房里。雪儿,轻轻的落泪,雪花般冰冷的心被揉成一团。直至心脏最后一次跳动,雪儿在想,——梓,你为什么要抛弃我?
游卿梓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的雀儿叽叽喳喳地乱叫,这让他心里更烦了。他微微地合上双眼,迎来的却是撕裂般的疼痛。这,让他更加坚信脑子里缺失了什么。
两个星期过后,游卿梓出院了,回到家中静修。父母早已将房子收拾得干净,原来在那红木抽屉里的几本笔记本和一沓信也被转移致楼阁的杂物间。不难看出,游卿梓的父母想彻底清除游卿梓的记忆。
又是一个傍晚,透过窗户,可以看见矩形的仿佛被拉伸成不规则的四边形,贴在对面的墙上。再远一些,是一个大工厂,偶尔可以看见细长的烟囱冒出一团白烟。再往右,是一个陵园。一排排坟墓错落有致,阳光均匀地洒在上面,让人感觉到陵园的美。可是,这让游卿梓将要窒息。是啊,正是一个个人的去世,让这个陵园更壮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