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学校的那段路
小学时,学校离家不远,平坦的大道,我们说着闹着,一会就到了。那时的机动车辆少,但马车牛车却每天必见。
前村有个运输社,养着十几辆大马车,每辆车四匹马,个个油光铮亮,驾辕的是最健壮的马,前边是三匹拉套的骡子,也很高大。车老板儿坐在驾驶位上,怀里抱着有一人长的鞭子,鞭绳在半空转圈摇着。马们以最快的竞走速度“呱嗒”、“呱嗒”地走着。若想加速,只需把鞭梢稍稍触及一下马背,那马很识趣,立刻就小跑起来,并时时睨视着留意头上晃动的鞭子……
我们常在放学时,搭一下顺路的马车,眨眼工夫就到家了。当然我们搭的都是空车,若车上拉着满满的大石头或红砖,我们就不会搭这重车了。
然而,空车我们也得偷偷的搭。因为车老板儿是不准我们偷坐他的车的,主要原因可能是怕出危险吧。因为我们还小,而马车的速度又挺快的,偷上偷下的,万一碰了摔了,担起责任来犯不着。
其实这也是好意,而我们非但不理解,还特恨车老板儿。我们认为他太小气,不通达,没有怜悯心,又不费你分毫力气,多我们这几个小孩儿的分量,对那几匹壮马来说,简直就微不足道。
差不多每天放学时,路上都有空着的马车。我们以为车老板儿没看见,在后面偷偷的扒着车厢板,悄悄地趴在那里,两条腿却悠荡着,脚时而在地面上拖一下,做好了鞭子一来随时就逃的准备。若觉得车老板儿已知道了我们坐他的车,但好像并无意驱赶我们时,我们便得寸进尺,大起胆子,身子往上一窜,端端正正地坐在车耳板上。
正坐在那暗自得意,不料“啪”一下,有长鞭自前面反甩过来,鞭梢抽到了我们身上,我们立刻象偷食的小鸟,“唿啦”一下灵巧地蹦下来四散跑开。但也有那倔强的偏不下车,车老板儿也懒得理他,那么他就拣了个大便宜,一直能够坐到村里才下车。
被赶下车的孩子见有人能一直坐着车回家,嫉妒之余,只能逞逞口舌之快了,放开嗓子大喊:“扒车沿儿,吊死鬼儿,先压胳膊后压腿儿……”
因为车老板儿的驱赶,也少不了两手放在嘴边做出喇叭,朝他叫骂一通:“马毛了,车翻了,老板儿xx压弯了……”其实车老板儿并非实意抽打我们,不过是以鞭梢象征性地点到为止。对我们的叫骂,有的车老板儿不理不睬,照旧走他的;有的则来句:“小王八犊子……”将鞭子朝向我们“叭”甩个鞭花儿,虽然鞭长莫及,仍是给我们一个警告,泄泄愤而已。
等下次再扒车沿儿时,我们还是如法炮制,一顿叫骂平衡了我们的心理。
说起来,并非我们走路有多累,每天放学这段路,正是我们撒欢的好时光,往往没等我们疯够闹够就到家了——用大人的话说,纯属淘的要上天。
马车多,路上的粪也多。那时学校有校田地,所以一到上冻时,学校就下达任务,每个同学要交上几十筐的粪。
冬天的路面落了雪,雪上的牛马粪很快就冻硬了。用铁锹使劲儿一抢,一大块粪坨就毫无遭损的下来了。这样边走边拣,筐装满了,学校也到了,直接就交了任务。
我们管牛粪叫“花卷”,管马粪叫“丸子”。我们经常为一堆“丸子”“花卷”而争抢……
远远的瞧见了粪的影子,好几个孩子提锹拎筐紧奔去抢。若是牛粪,就属于先到的那个人。有一次,我幸运地抢到了一坨牛粪——一坨不小的“花卷”。我猜想,这一定是一头特大号的牛,食量特大,所以才如此能拉,几乎有半筐了,高兴的不得了,心里脸上就是一个“美”。
紧随我身后冲过来的是小福和小玉,他们嫉妒地盯盯地往我的筐里看。小玉凑到我跟前,谄笑道:“你看,我就比你慢半步还不到。那什么,你把那大花卷分我半拉呗!行不……”我扭身一躲:“干啥,馋了?你要吃啊……”拎筐就走开了。小福拉一下小玉,叹了口气:“唉!走吧!下辈子再脱生时长三条腿儿,每回都跑到前面,专抢大花卷……”
如果是马粪,就要我们几个平均分,因为一泡马粪有几十个粪蛋儿,大伙运用所学的除法一平均。我们也常为粪蛋子的大小而口角,谁都愿意分个大一点的粪蛋儿啊……一泡马粪蛋子一会就被我们瓜分得溜光,连粪屑也不剩下。末了还不尽兴,直咂嘴,嫌那马拉得太少,若能够每人分一筐该有多好——仿佛那不是马粪蛋儿,而真是一堆油炸丸子……
这段路,这段并不漫长的路,我们走了整整五年。这里镌刻了我们年少活泼的身影,洒下了我们顽劣稚气的笑声,每当想起它,就感觉那是我生命当中最开心的一段路,是永远也走不倦的路……
(原创作者:崔淑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