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痣幽灵
她并不是有意把那颗痣去掉的,只因年少轻狂、年幼无知。
小时候,听妈说,一出生,左眼尾那颗大大的黑痣就伴着自己。痣颜色油墨般,还长了浓郁的毛发。照相书上说:有此痣,必定一生大富大贵。
14岁那年,也就是小学毕业后,她嫌这痣丑,骑着自行车到县城一家不知名的美容店点掉了。
躺在床上做手术时,那阿姨郑重其事地告诉她:“一会的工夫,过几天,等皮结痂了自动脱落,这颗痣,就再也不会骚扰你了。”
天真幼稚的她点了点头。人总有一段青春判逆的时候,敢下定决心做往日从来都不敢做的事情。
“就疼一会儿,马上就好了啊!”那阿姨装得慈眉善目,耐性十足。刚进来时,她明明看见她的眼睛在放光,什么顾客利益至上,无商不奸,无奸不商,要永远记住,他们的眼中永远只有对金钱的剥夺与欲望。那欲望,淡时如一杯雀巢咖啡,浓时如熊熊燃烧的一把火。
“好的,姑娘,可以了!”
她满意地收了收钱,百元钞票拿到嘴边舔了舔,找给她了一块零碎硬币。
“再见,下次再来啊!”那老板无比热情。
回到家,她忐忑不安。爸妈都在家等她吃饭。不告而别去了一上午,还怕被人拐走,差点报了警。
“回来了,吃饭吧!菜都快凉了,去哪也不提前说一声!”妈妈的语气中有些不安的嗔怪。
“咦,进儿,你去哪儿了?”爸质问道。
“点痣去了!”她无比干脆。
“什么?”爸妈同时哑然得惊慌失措,放下了筷子。
“早告诉你这与生俱来的痣不能点的,是富贵痣,点掉了会影响前程和命运。”
“哎呀,我的天哪!”妈差点晕倒。
“不能点的呀,我的小祖宗……”外婆也跟着吼叫。
她还就不信了,一颗黑痣能怎么着?什么呀,相书上的都是迷信。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让人无言以对。
初中一年级,她的成绩前所未有的落后。开始时年级十个班中第27,接下来,70,120……班主任找她谈话,她只是说还没有适应当前环境。可是,接下来的两年,物理和化学让她十分头疼,要命的方程式和推理,即便是拼命补习记忆也无济于事,废寝忘食地学习,竟然事倍功半。开家长会,班主任对母亲摇了摇头,一句话也不想说。她近乎疲惫得虚脱。数学老师从未正眼看过她一眼,他化学老师看她快跟不上了也不再搭理,物理老师干脆把她放弃了。中考,出乎意料的烂,差点断送了学业。
20岁,高考。两次高考落榜。父亲对她说:“跳楼吧,自杀吧,家人的脸面都让你给丢尽了!”
她跑到家门前的香樟树下大痛哭,回来后家里饭菜所剩无几。只听到父亲教训妹妹:“再不努力你就要步她的后尘,走这条不归路!”后来母亲也对妹妹说:“千万不要像你姐姐一样,不然这辈子就完蛋了,彻底废了!”
21岁,去星海市打工。不到一个月,中途被老板辞退。原因不得而知。有时候,老板叫你卷铺盖走人就得滚蛋,不会告诉你任何理由。你就像个软绵绵皮球被抛来送去。两个月后到一家酒店当服务员,因心神不宁把盘子打碎,扣了差不多半月工资。一面找人事财务部理论,一面办自动离职。“这样的工作,老娘不要也罢!”她无比倔气地嗔骂。
25岁,认识了丁羽林。与这个浪子,与之草率结婚。不到一年,因性格意见不合,家里闹得鸡犬不宁。两个月后,劳燕分飞,各自离散。
28岁那年,她遇见了一个情投意合的男人,是小区内官小学的一名教师,叫赵庭。可谓一见钟情。小赵不仅勤劳,善良,而且正直成熟且可靠。婚后幸福甜蜜得如同开放的百合花。
好景不长。丈夫突然恶心流鼻血,被检查出得了白血病。假如不立刻做手术,立马就有生命危险。她生活拮据,到处借钱。可命运又跟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中秋晚间,丈夫托梦照顾好儿子,自己突然幽灵般飘走。半夜跑到中心医院,医生只说了四个字:“节哀顺变”。
她神智不清地对着苍茫的天空苦笑,却早已流不出一颗眼泪。
回到家,照了照镜子。她发现了二十多年前左眼尾点去的痣,如今只留下暗淡无光的疤痕。有时候,死与活之间,只差一瞬。现在留下的,只是一颗死痣。再回顾,自十四岁点痣后,命运之神就再也没有眷顾过她,再也没有。
摸着厅堂丈夫冷冰冰的尸体,她多想与他长眠,化为灰烬。
踉踉跄跄地走到同安十字路口,灯光照耀着她。一位80多岁老人戴着神秘眼镜在偏僻巷口占卜算命,叫她伸出手。过了15分钟,只听老人摇头叹息。她忐忑不安地拿起占卜的签:“此人一生命运多舛,谋事不达,徒劳无功,临事不如意,烦恼苦闷。”老人添了一句:“今年家里必有亲人过世,挨不过冬。”
她慌乱得四处寻找逃跑的出口,仿佛置身地狱。冷汗惊醒,原是噩梦一场。她无比厌恶眼尾的那颗黑色的痣,晦气而阴暗。
周末举办了书友交流会,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叫到了昔日同学的情况:出国的出国,即便是同样中途辍学的李娜也混了个不错的职位,做起了贤妻良母。小日子过得风风火火。
闲暇之余,翻开林特特出版的新书第一页,“当全世界遗忘你”。读到这一段,她流下了眼泪。
“女人身上最强大的是韧性,再泥泞也能生存。女人身上最美的是矢志不渝地做她坚信正确的事,哪怕全世界都被推翻,全世界都混乱,全世界都将其遗忘”。
她摸了摸眼尾疤痕,自言自语道:“真假难辨也好,命中注定也罢,或许这一切都已变得不再重要。”她掏出粉色手帕擦干眼泪,意味深长地环视了四周,耸了耸肩,走向了更深的寂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