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大说时间差不多了，出去走走。我勉强同意了，陪在他旁边，颤颤地走出门。

　　我们走得极慢。走了半个多小时，到了一个小山包。冯大说好了，就这儿吧。

　　他要坐下去，看了看周围，没有找到合适的点。我知道他是坐不下来，我搀着他慢慢坐下去。他一屁股坐下去，我也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老了，身子骨都硬了。坐下去老半天了，冯大才说出话来。

　　我听着，山风把枯枝败叶的丝絮都吹来，贴在脸上，一塌糊涂了。

　　“唐桦，还记得这里吧？当年一伙老小孩，成天爬这打土匪。”

　　记得。我说，我们一伙知青的娃，当游击队，他们当土匪，最后我们知青家的胜利了。

　　“每天都打，那会儿就好玩，打过来打过去，拿石头扔一下就算炸弹。”

　　那会儿有二十多个，爹妈都没管的，现在算来算去啊，加上走的，还是二十多个，能走得动的，也就我们俩了。

　　我们挨着坐着，他看着那很远的方向，我看着他侧边的脸。

　　左一句右一句搭理着。我们都一脸的老气，生了许多老人斑。

　　冯大不说话，听着山风呼呼吹过耳后。我也听见了，呼呼的，好似有人在叫我们的名字：冯大哥哥，唐桦哥哥……

　　那时候我们一身土气，也算风华正茂，上这就一口子气的事。我说。打完了才一起下山吃饭，一起涌到七爷爷家，吃白饭辣椒。

　　我自顾说着，冯大已经闭上眼睛。

　　“怎么？”看见他脸上还有一丝笑意，我问他。

　　“就是这种声音，一伙老小孩，我趴在这堆草丛里，山风把草吹倒了，呼呼哗哗的，我暴露了目标，他们把我干掉了……”

　　冯大闭着眼睛，手指着右边这棵杉树。我躲开他的手，看着他的手慢慢垂下。

　　他睡了，阳光透过云彩照射在他的脸上，他暖暖的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