减租风波(长篇记事《寨里村往事》节选十八)
想起有清乡队做后盾,傅银昌的心刚刚平静下来,让他闹心的事又来了。这年夏收刚过,一场闹减租的风潮又突然刮了起来。
从头年冬天起,豫东一带气候一直都不正常,一冬天只飘过一次雪花,连麦苗都没有盖住,今年春天又没有下雨。到了夏天麦收时,又是暴雨连绵,长势本来就不好的麦子都瘫倒在地里,收回来的都成了芽麦。秋粮刚刚种上,就算长得再好,也补不上夏粮的缺口。傅银昌弟兄害怕到年底租户们交不上粮食,就一个劲地催要,有一半租户交过夏粮手里就所剩无几,难以度过这漫长的夏季。傅老黑、傅全贵等几家租户找到傅海松诉苦,想让他出面给几家大户说说,能不能每亩地减少一斗租金,给孩子们留一点活命粮。他们知道,村里能同大户们说上话的就只有海松,大户们心里也明白,海松是村里把式和租户们的主心骨。
海松心里也明白,租户们是出于无奈才来找他,自己也觉得责无旁贷,就利用晌午时间找傅银章和傅金声谈,傅金声虽表示对租户们的同情,可对减租不置可否,傅银章则拒不同意,还说他已经从每亩租金六斗降到四斗半,现在还要再减,这是得寸进尺。游说不成,海松回到家里夜不能寐,翻来覆去想办法。孟秋听了海松的述说,气愤地从床上猛然坐起说:“活人不能让尿憋死,软的不中咱就来硬的:抗租。咱就同二十几家租户商量,一个声音:不交。大不了他们收回土地。那他们也长不了,咱村租户都退了租,他们难道把地租给外乡人不成?”海松想想,实在没有别的法子,也只好这样。
六月天里,下了一场透雨,高粱谷子正在猛长,急需间苗、锄草。一天下午,海松让全贵和老黑通知租户、把式们在染坊开会,海松说了他与大户们商量减租不成的情况,看大家还有什么办法。全贵心情激愤,他家租的十几亩地夏粮亩产不到七十斤,就要交出六十斤的租子,剩下的粮食实在难以糊口。他禁不住大声地喊:“租金不减,咱就不交。总不能把人往死路上逼。”老黑也跟着喊:“不减租就不交。”有一半多租户也都表示不减不交。
海松看多数人的意见一致,就让人分别把傅银昌兄弟和傅金声请来,让他们表态。傅银昌让傅银章、傅银河来了,傅金声后来也来了。看到大家激愤的情况,傅银章弟兄一言不发,傅金声也有点生气,心里暗暗埋怨海松,你个把式拿着双份工钱不好好干活,净替这些租户说话。可是面对这么多租户,如果弄僵了,局面也不可收拾。他把傅银章拉到一旁商量说:“今年冬旱夏涝,收成确实不好,能不能每亩减少一斗租金,让他们缓缓气?”傅银章一拍大腿,大声说:“你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家的地大多都是雇把式自己种,只有几十亩租了出去。可我们几家出租地有二百多亩,一亩地减租一斗,要减少租金六千多斤,二十多石粮食啊,你不心疼我们心疼。”
事情出现僵局。傅金声反复劝说傅银章:“银章啊!好汉不吃眼前亏,你看这么多租户都在这里,你扛得住吗?你看眼下正是夏管的关口,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这么僵下去,秋粮损失就更大了。”傅银章也感到不好下台,就让傅银河回去报告给傅银昌,银昌问“是谁牵的头?”银河说:“海松、老黑、全贵三个。”银昌咬咬牙说:“暂且同意他们,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那个海松咱们管不着,可全贵和老黑两个,看我以后怎样收拾他。”
寨里村一场减租风波以租户的胜利而结束,领导这一斗争的海松名声大振,十里八村的农民说起海松二字,无不竖起大拇指。寨里村的减租风波也很快波及到了临近各乡,南面的黄庄乡,东面的水寨乡,北面的杨庄乡都一起仿效,引起大户们一阵惊慌。他们纷纷找到沙岗乡乡长傅银昌,责备他软弱无能,平白让租户占那么大的便宜,让我们减少了几万几十万斤的收入。傅银昌只是哈哈一笑说:“退一步是为了进两步。等过去这一段,我会让那几个领头闹减租的一个个爬着滚出村子,让那些穷鬼们吃进的东西一斤不少地吐出来。你们就等着瞧吧!”
不久,傅银昌即叫来傅银章、傅银河密谋,随之一条条毒计出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