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裂缝
艾塞克!这个孩子来自未来。他比我们晚了数百年,他来到这里,告诉我关于人类的命运,难道这不是惊人的发现吗?
崎岖狭窄的青石板路被雨水冲刷得干净光滑。雨水带着烟灰色,打在深黑色的伞沿上,形成一道灰色的雾气。我的裤脚完全湿透了,二月份的伦敦就像一个堆满了冰块的山洞,寒气夹杂着雨水分外刺骨。
这种日子只适合躺在家里抽上好的苏格兰烟丝。要不是托马斯教授上个礼拜极力邀请,我是不会出门的。想到这里,我加快了脚步。
穿过七号大街就是教授的家了。那是一栋橘黄色的双层建筑,和时下流行的大气华丽的法式建筑截然不同,属于较为冷硬的哥特式风格,倒是和教授那张阴沉的黑脸相得益彰。
我走上了台阶,跺了跺脚,收起了雨伞,在门上敲打了几下。很快,教授出来了,他的额头光滑得像伦敦大桥的圆形桥柱,稀少的白头发整齐地梳在一边,他似乎很心急见到我,穿着便服没带假发就出来了。
我不明白像他这样身份显赫的人为什么坚持不请佣人——他的父亲和祖父都是地位崇高的贵族,爵位和俸禄让他这一生都衣食无忧,渊博的知识更让他受人尊敬。虽然他有一些怪癖,比如,他已经五十多岁了,还没有结婚。据说他很小的时候母亲就离开了他,这恐怕也对他造成了一些伤害。我们的交往是缘于他对医术的兴趣,而我对他渊博的知识也十分敬佩。所以,我经常会教他一些医学知识,以及一些医疗器械的使用方法。前些日子他还对我的温度计非常感兴趣,每次来我家都要拿起来玩耍一番。
“哦,我的朋友,你终于来了。”他热情地张开双臂拥抱我,嘴唇上的胡须被烟熏得焦黄,脸颊深陷。眼睛里布满血丝。我猜他最近一定在做什么研究。
“托马斯教授,究竟有什么事情啊?”我跟着教授走进了屋子。沉重的大门哐当一声带上了,在空旷的房间里响起了回声。
托马斯一言不发,只是叼着烟斗,做了个跟他走的手势。
“你知道杰克吗?开膛手杰克。”教授缓缓地说,我吃了一惊。
“当然知道,他已经成了伦敦的梦魇了。昨天不是还宣布在主教广场找到了一名叫凯萨琳·艾道斯的妓女尸体吗?简直是惨不忍睹。”我深深叹气道。
“是啊,没人能抓住他吗?”教授在前面走着,穿过黑色地板铺成的甬道,背影佝偻得像一只龙虾。
“他几乎是个谜。”我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忽然好奇地问他,“为什么要讨论这个变态的杀人狂?”
教授忽然停下脚步,深深地看着我:“他恐怕已经不在伦敦了。”我和他走到了一扇巨大的铁门旁边,教授的话让我十分费解。
“艾塞克医生,这扇门的后面有一个惊人的发现,我希望你能作好心理准备。”教授慢慢转过脸来,他的表情非常怪异,是我从未见过的。
可我偏偏是个猎奇者。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安地猜想着,难道开膛手杰克就在教授家里?衣冠楚楚的教授是窝藏杀人犯的罪犯?教授望着我不安的眼神笑了笑,掏出一把银色的钥匙,打开了沉重的铁门。
那是一个巨大的三角形房间,墙壁被刷成了灰白色,像极了人骨的颜色。房间的正中间有一个黑底的玻璃沙漏,乌黑的沙子缓缓从上面的空间落下。而在沙漏旁边站着一个相貌清秀的金发年轻人。
“你好,我叫让·拖尔佛。”年轻人笑嘻嘻地把手插在两边的口袋里,望着我说。那条裤子打满了补丁,紧紧箍在大腿上。他的口音也非常奇怪,虽然他说得很慢。但带着一种奇怪的口音,我只能勉强听懂。
“这是怎么回事?托马斯教授,惊人的发现在哪里?”我有些生气地转过头去看教授,他却朝年轻人走去。
“你能想象吗?艾塞克!这个孩子来自未来,他比我们晚了数百年,他来到这里,告诉我关于人类的命运,难道这不是惊人的发现吗?”教授显得非常激动。我当然无法相信这一切,开始询问这个古怪的年轻人。可是他显然非同一般,他自信地预言了即将发生的事情。
“十分钟之后,你会接到你仆人的消息,你的一位患者归天了。”他笑嘻嘻地又补充道,“好像叫盖亚太太吧。”
“这不可能!我上星期刚给她做过检查,温度计还显示她的低烧已经退了,伤寒绝对痊愈了!”我大吼起来。
“不用争吵,我们只需要等待十分钟。”教授伸手按住了我发抖的身体,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年轻人让我隐隐感到害怕。
这是我生命中最为漫长的十分钟。终于,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什么也没发生。我收起怀表,正要得意地去教训年轻人,可大门口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我急不可待地跑出三角形房间,直奔大门。门外正是我的仆人戴维恩,他穿着高筒雨靴,混身淋得透湿,满脸焦急。
“盖亚太太刚刚过世了。我必须来通知您,因为她的丈夫正在到处找您呢,他说您把他太太治死了,是个地地道道的庸医。他手里拿着一支双筒猎枪,正在家里等着您呢。还带着一大堆穿着黑色雨衣的警察。我是偷偷溜出来的,您千万别回去了。”他说完,又小跑回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呆若木鸡地站着。
“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坚持要你今天来我家了吧。”教授递给我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我却无心去喝了。
盖亚太太的丈夫在伦敦势力很大,郊外的大片庄园里养着成堆的打手。他还用大量金钱疏通了伦敦警署批准他种植鸦片,甚至还和军方打着交道。我感觉自己的脊背开始发凉了。
可是盖亚太太分明已经痊愈了!而且她也严格按照我的嘱咐休养的,绝对不可能暴毙。
“不用想了,我可以告诉你,”那个年轻人略带轻蔑地一笑,接着说,“本来你会以杀人罪被逮捕。而且马上判处死刑。但是我的到来,改变了你的命运。就如同这个沙漏,你和我原本都是规规矩矩地从上流到下,可是你看——”年轻人忽然从桌上抄起一把铁锤,砸向玻璃沙漏,力度并不大,沙漏有了一道裂缝,一些沙子从缝中挤出来,落到地板上。
“我和你,就是这些掉在地板上的砂粒,准确地说,我帮你制造了裂缝,逃脱了时间的束缚。”他抛下铁锤,故作轻松地笑笑。
这种解释我可以接受,可是教授刚才提到的开膛手杰克,和这一切有什么关系呢?教授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示意年轻人坐下来,踱着方步向我解释了一切。
这一切实在匪夷所思,过了好半天,我才明白他的意思:后人对历史的了解仅仅来自于前人的文字记载。例如战争、动乱、发明成果,可是这些东西往往是不准确的,于是在未来的世界里产生了这样一个组织,他们专门回到过去,查询历史的真实性,以对后世负责,而年轻人拖尔佛就是这个组织中的一分子。至于他们如何穿越时空,教授只作了模糊的解释。未来人制造出了一种时空的裂缝,他们可以穿越裂缝回到各个时代。
拖尔佛这次来的主要目的,就是要考察开膛手杰克是否存在,并且弄清他的真实身份。
“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忍不住问道,拖尔佛脸上的傲慢突然不见了,嘴角露出一丝绝望的苦笑。他接下来所说的一切,让我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年轻人曾先后在案发现场待过两次,但是在第二次凶杀的时候,他一时疏忽被杰克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