稼轩的饭局
辛稼轩请客,饭局开在他家里。各位宾客一定要看清请柬上的地址究竟是哪一所辛宅,不要跑错地方。同僚曾参辛弃疾“花钱如泥沙,杀人如草芥”,虽然没有贪腐的确凿证据,但他即使隐居也出手阔绰,财产的确来历不明。那醉倒高朋的篆冈,只是辛家上饶带湖别墅中的一处。此外,他在瓢泉置有居所;到了期思,为贪看风景,又起了“卜筑”之念。恭贺乔迁,观赏新居小池、石山,都是摆酒请客的好由头,主人谦称只是“小酌”——便宴而已。
上门来吃的,相邀去饮的;朋友做官去了要饯行,朋友罢官归来须洗尘,“闲饮酒,醉吟诗”。饭局很多,稼轩很忙。沙场上的豪杰,也是酒席里的豪客。
今天聚餐的娱乐工具,就是电视、自动麻将机之类。稼轩那时,席上乐子很多,真人歌舞表演算一项,但稼轩不是东坡,管它红牙板还是铁绰板,他只顾酝酿辞章。有他在,看他填词表演,便是饭局的重头节目。可以给他命题,比如叫他写《四时歌》,他在醉中不负索者,为赋“也莫向、竹边孤负雪。也莫向、柳边孤负月”。无人求词,他便乘醉依东坡之韵自唱自和。大作既出,他就是酒司令,“歌以饮客,声韵甚谐”,洋洋自得,在座都得为这绝妙好词干杯。醉得刚好,即席可作;醉到酩酊,第二天定要追记,补叙上昨日席上漏说的妙句。
宴会中,稼轩和酒研出的墨迹,能“让悲观者前行”——友人仕途失意,罢职归舍,稼轩作词劝慰“且看凌云笔健”——失业正好,来陪酒家一起练笔!他也擅长“让有兴者扫兴”——有人置酒,请他看歌舞,他却道“歌舞正浓还有语”,诫勉做东的那位,歌舞虽好,但也要励志,不要耽于享乐而忘了收复失地。有人兴冲冲去上任,大家摆酒送行,他则再三重申山河破碎之痛,在新官员的行囊里添些愁绪,弄到醉不成欢,惨怛而别。
有组织的盛宴,是辛词的高产地。少数人的饭局,也不影响他乘醉泼墨。雨后微雪,朋友带酒来访,稼轩当场就填词三首,第二天酒醒了,又加两首。他组织朱熹、陈亮聚饮,前者失约,后者匆匆而别。他在小村独饮,有点失落,回客栈即作词一首。五日后,陈亮来索词,正好交差,不愧知己知彼的好酒友。游鹅湖后到酒家小饮,他惯于“不动笔墨不开席”,没随身带纸,就可怜了酒家的大好粉壁,文人喝醉了写首好词,逆贼则题首反诗,在宋朝开饭店实在福祸相倚。
稼轩的饭局上也不乏莺燕,可他并不拿正眼瞧她们,偶有提及,就是“红巾翠袖”的撞色搭配。他有一阵子因病止酒,还将家中歌伎都遣散了,事后虽然写些词来怀念,却也只见粗豪,绝少风流体贴。想想,还是和东坡一起吃饭有意思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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