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迁徙的爹和娘
他们同岁,55岁那年有了他们的小孙女,从此老两口就开始了两地分居生活,因为她要到城里给儿子看孩子。
儿子在城里上了大学,然后在那里安了家,有了孩子,原来想找个保姆看孩子,可当奶奶的不放心,更何况奶奶看孙女天经地义,儿子也想让他来,可他总有无数个理由来拒绝:家里得有人看家,家里的鸡狗也要人来喂,还有地里的庄稼、田里的果园,总之离了他那是万万不行。儿子知道他的脾气,没有坚持。
他送她和儿子到村头坐上客车,直到远去的车变成了一个黑点再也看不到了,他这才转过身点上支烟寂寞地往回走。路上有人搭话,成孤家寡人了呀?他只是嘿嘿两声。
从此这个小院便冷清起来,每天只有他进进出出。她在城里也不好过,虽然儿子孝顺、媳妇体贴,可她还是想那远在乡下的家,还有家里的他。他不会做饭,还爱喝点酒,她不在家谁来管着他?地里又该洒肥料了,她不在家,他忙得过来吗?想着想着就会落下几滴泪,又怕媳妇看到,赶紧擦掉,可是有几次还是被媳妇看到了,开始儿媳以为婆婆在城里住不惯,就领着她到处转转,可婆婆还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时间久了,媳妇也疑惑,自己哪儿惹着婆婆了?到后来,她开始每天算着数着儿子媳妇休班的日子,站在窗前等着看着,只要一看到他们的影子,马上拿起早收拾好的小包,等在门口。一个进门,一个出门,匆匆忙忙坐最后一班车往乡下赶,就是这样在家也呆不了一两天,又要匆匆赶回来。为这儿媳老埋怨,怎么老想着回家,像是在这受委屈似的。
回到家,桌上摆一碗虾酱,一盘咸菜条,旁边还放着几个玉米面窝头,很硬很硬。她的泪扑簌簌掉下来。一个大男人整天这么将就着,唉!叹一口气,放下包,她就忙活开,蒸一锅馒头、再炸点丸子,他从远处一看到自己烟囱时冒着青烟就知道她回来了,顺便在小菜园里拨几棵菜,紧赶慢赶往家回。
到了家,问了声,回来了?嗯,回来了。接着搬个小凳子坐在门前抽着烟,看着灶间里忙着的女人,两个人默默无语。
第二天,她再洗洗涮涮,把家里打扫干净了,到处这么脏,女人不在家就是不行,她边干活边嘟囔着,他在一边挠了挠头嘿嘿两声。下午又要回去,家里也拾掇差不多了,他送她上了车又一个人抽着烟慢慢踱回家,腰好像比以前更弯了。
其实在家他也没闲住,地里的活一点没落,还一个人把院子前面废弃水坑填平,种成一个小菜园,四周扎成一圈篱笆,上面爬满了牵牛花,里面是时令的蔬菜,绿的黄瓜、红的西红柿,水灵灵的。春夏秋冬一年四季他就整天和这小菜园泡在一起,春天浇水施肥,夏天打药捉虫,收下来的菜就叫去城里的乡亲给捎到儿子家,说自己在家吃不了这些。
她在城乡这条路上来来回回奔波了5年,他独自一人在那个寂静小院里守了5年,5年了,他们的小孙女都上幼儿园了,他们也都老了,她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他的腰更弯了,终于她打算回来了,回来和他团圆,剩下的时光,她就想着与他静静地守在一起。
得知她要回来,他做了满满一桌的菜,有她最爱吃的红烧排骨,她嗔怪道:你这不会做菜嘛,自个在家咋不做呢?他笑道,一个人不值得做,也不想做,你回来就好了。听罢她扭过头抹了抹眼。
她就是我的婆婆,他是我的公公。
婆婆下决心要回去的那几日,激动兴奋夜不能寐,望着婆婆房间里透出的微光,我似乎能感知得到婆婆和公公之间那份深深的牵挂与无奈。几十年的相依相伴,岁月早已在他们之间密密织成了一件暖暖的外衣,虽然被分开过,但对亲人牵肠挂肚的惦念就像一股暗流时时,浸润着他们的内心,很暖、很轻……5年很短,也很长,他们没有抱怨,有的只是担当,这或许就是老一辈人最朴实的情感。
感恩于这份不动声色的情感,那一刻原来自己是如此的自私与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