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子征婚
才子的名字我已经忘了,因为他既不是我们年级,也不是我们专业的,只是同在北大中文系而已。他与我们宿舍的老蓝是同乡,有一段时间常来找老蓝说悄悄话。老蓝躲在蚊帐里轻声细语地念情书时,站在门口的客人会问:“这是谁在朗诵抒情散文呢?”所以才子与老蓝的悄悄话,我们基本上都听得一清二楚。既然是人家的悄悄话,对于旁人来说,“重要的是不参与”,所以开始时,我们也只当没听见。
可是,才子与老蓝的悄悄话逐渐让大家不能不注意了。原来他最近很苦闷,一遍遍地对老蓝说:“可怎么办呢?”老蓝好像有些厌烦,但不能放弃对同乡的关心,他也陪着说:“这能怎么办?看来没啥办法。”我们几个班干部,对于同学的困难一向是“该出手时就出手”。于是,才子的悄悄话范围,干脆扩大到我们整个宿舍了。
经过仔细盘问,得知才子的苦闷比较复杂。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才子明明发现了那个天使般的女生疯狂地爱上了自己,然而那个天使般的女生由于羞怯和自私不肯对才子倾诉她美丽的爱慕和相思,可她一天到晚全天候地如影随行般追随才子,导致才子不能读书不能写字,茶不思饭不想,头不梳脸不洗,小脖梗好像大车的轴……”
我们决定让才子带我们去“那个天使般的女生每天缠着他的地方”,要他指出那个女生,然后我们去替他向那个女生诉说……才子一开始不同意,说这是主动投降,以后共同生活时没面子。我严肃地指出,这不是投降,而是想法子说服她幡然悔悟,今后服从你的教导,你们郎才女貌,共同为四化建设做贡献。才子觉得有理,便勉强答应了。
可是大家一连陪才子去了几次,不是没有找到那个天使般的女生,就是找到了而才子死活不让别人去说。大家很怕才子出事,就不断地开导他、宽慰他。说这样心理变态的女生也不值得当真去爱。才子每天被我们簇拥着谈论他的才华、理想、未来、命运,渐渐地面容泛出光泽,神态虽“苦”,但心情好像已不太“闷”了。我们又进一步把谈笑引向低级庸俗,用以消解他那压得喘不过气来的祟高庄严的幻想。有人说:“你成天想着人家,是不是特想跟她干那事儿啊?”才子断然一摆手:“绝对不是!我和她之间是纯洁伟大之爱,是世界上空前绝后的那种感情,这一点,你们是不能理解的。”
终于有一天,才子宣布那个天使般的女生再也不来纠缠他了。“她一定很伤心。我知道我这样做太狠心了,我没办法她一定会怀念我一辈子的。”
从此,才子不大来我们宿舍了。老蓝说才子就是古典文学读得太多了,是林黛玉、崔莺莺、卓文君和西施、貂禅杨贵妃们把他害成这样的。读书人就是精神病人的代名词。
不久,才子又一次成为焦点话题。原来才子经历了人类历史上的情天恨海大劫难之后,参透了人生造化,看穿了男女玄机。于是,毅然在国内某知名刊物上登载了征婚启事。北大才子征婚,应者云集。一时间,中文系收发室堆满了才子的信件。中文系的几个集邮爱好者都努力与才子搞好关系。才子每天赤着两条毛腿盘坐在床上,以“兰花指”或“鹰爪功”等名种姿势撕开一封封娟秀的来信,或细读文本,或欣赏玉照。据说,来信共达数百封。才子千般比较百般玩味,终于从中选定了自己的心上人。其余的落选者,才子慷慨赠与同窗好友。他还曾来我们宿舍要老蓝“随便挑上一个”。老蓝有些生气了,两人闹得不大愉快。才子走后,老蓝独自朗诵了一阵抒情散文。
才子毕业后没留在北京,而是与他的心上人比翼连理而去,据说是回到了故乡。这有点像范蠡携西施泛舟五湖的样子。才子为学校增添了一段美丽的故事。而今,我有几次在给学生讲课时,望着讲台下的学弟学妹们,偶尔精神溜号,心想:这里面没准儿又有几个才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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