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梦看了看时间,距离于孟楠举办的庆功会开始还有不到一个小时。于孟楠在经济系主修国民经济管理,学得好的话有希望成为“相关部门的有关专家”,但他的马政经和西方经济学已经连考三次而不过,前途十分堪忧。不过于孟楠十分不以为然,他信誓旦旦地说,你们都是纸上谈兵,有种跟我一起炒股。

于孟楠说完第三天,大盘跳水,他差点连内裤都给赔进去。

苏梦赶到酒吧的时候,于孟楠正抱着话筒在台上唱歌,张学友的《你好毒》,被他唱得杀机四伏。苏梦皱了皱眉头,在Elroy身边坐下。Elroy今天穿了粉色的衬衣,浓浓的眉毛闪烁在暗黄色的灯光下,充满了无限的诱惑。Elroy将一颗糖偷偷塞到苏梦的手里,小声说,解酒的,先吃了,今天这个庆功会是替你开的,酒就不能替你挡了。

苏梦接过解酒糖,手心不小心触碰到了Elroy的指尖。她不由自主地将头低了下去。

这个庆功会苏梦本来是不让举办的,不过只是在CSSCI发了一篇论文而已,但于孟楠先斩后奏,以苏梦的名义请了一大群的人,最后一个知道自己要请客的竟然是苏梦本人。

当时,她被于孟楠的短信惊出一身冷汗,咬牙切齿地回了一条,滚,我恨你。

于孟楠很快就回了短信:如果你不曾爱过我,如何有恨我的资格?

苏梦懒得跟他理论,看着于孟楠发过来的名单,真好,又看见了Elroy的名字。虽然只有短短的一面之缘,苏梦还记得他。

彼时,苏梦参加于孟楠举办的聚会,Elroy作为于孟楠最好的朋友,也在现场。苏梦看见Elroy的那一眼,魂魄仿佛清朝人遇见了西洋镜,咔嚓一下,便被勾引了过去。她特别花痴地喝了很多酒,最后跑到卫生间狂吐不止,满脸通红地出来时,却看见站在门口的Elroy,他声音十分好听地说,苏梦,你没事吧。

1 苏梦生性腼腆,喜欢脸红和心跳加速—她第一次去听吴克群的演唱会,听到吴哥哥唱到“我什么都能忘记,但唯一不忘是你的名字”时,差点窒息而亡。

那是苏梦第一次跟男生约会,虽然她从来没有把于孟楠当成过男生。

于孟楠是苏梦的老乡,跟生性腼腆的苏梦不同,于孟楠在情感方面无师自通。他来到C大的第二天便对校花展开了猛烈的攻势,还写了一封异常意识流的情书:如果爱不曾来过,如果梦不曾碎过,如果心不曾疼过,那么我,是否还是你认识的我?

校花很快就回信了,只有三个字:不认识。

但这次失恋并没有给于孟楠带来太大的打击,他大言不惭地对苏梦说,丫头,你要知道,每一个成功的奥特曼背后,都有一只默默挨打的小怪兽。因此在成为奥特曼之前,挨打是必经之路,爱情的道理,亦然如此啊,懂不懂?

苏梦很呆滞地点了点头,说,不懂。于孟楠懒得跟她解释,将本打算用来请校花的演唱会门票塞到苏梦的手里,朝她翻了个白眼,说,走,哥带你去看吴克群。

2 于孟楠唱完《你好毒》,从台上下来看见苏梦,连忙敬酒。他拍着苏梦的肩膀说,丫头,你是我们老家的骄傲,CSSCI,你就是弄死我我也上不了。很多人都开始轮着给苏梦敬酒,苏梦喝到第三杯的时候就不行了,于孟楠这时候的表现却真的异常“猛男”,他挡在苏梦的前面,抱着一个啤酒瓶子,信誓旦旦地说,有种的,跟我喝。很快,于孟楠便喝得不省人事。

散场的时候于孟楠抱着屋外的垃圾桶狂吐不止,吐完了朝Elroy挥挥手说,Elroy,苏梦喝得有点多,你能帮忙送她回去吗?

Elroy指着自己的单车笑笑说,我新买的,没想到它第一次载的人,会是你这样漂亮的女生。

苏梦果然很擅长害羞,她的脸,刷地一下便红了。

夜风温柔,街灯明亮,苏梦的脸贴着Elroy被风鼓起的衬衣,仿佛听到了路边木槿花开裂的声音。到学校的时候苏梦听见Elroy在自己耳边声音很好听地说,苏梦,明晚可以请你吃饭吗?

苏梦轻轻地点了点头。

于孟楠一觉醒来,发现天都黑了。他翻身下床,给苏梦发短信,说,丫头,我饿了,哥带你去德克士吧。但等了很久,苏梦都没有回来短信,于孟楠打她的电话,发现已经关机。没办法,只好和寝室的同学一起去食堂打饭。走到经济系大楼旁边的那个小餐厅时,同行的宋浩拉了拉于孟楠的衣袖,指着二楼玻璃窗处的女生说,那个,不是你妹妹苏梦吗?

于孟楠抬起头,看见了穿着白色连衣裙、亭亭玉立的苏梦,和坐在她对面、谈笑风生的Elroy。

于孟楠的心突然莫名其妙地沉了下去,他呆呆地站在原地,良久说不出话。宋浩拍了拍他的肩,说,你喜欢她?

于孟楠勉强地笑了一下,说,滚,不要乱讲,她是我妹妹。

宋浩有点鄙夷地笑笑说,昨晚你喝醉,不停地叫苏梦的名字,你当我是白痴看不出来啊。

于孟楠沉默了一下,小声说,你说他们是不是在恋爱?

宋浩说,这种事你何需用猜的,直接问她不是更好吗?

可于孟楠一直没有问。

3 七夕节转眼便到了。

对于经济系的人来说,七夕是个大好的时机,把握得好便可大捞一笔。于孟楠的股票虽然被套住,但他还是把压箱底的钱都拿了出来,狠批了两千多支玫瑰。

于孟楠怀着一颗必定发财的心,兴高采烈地去找苏梦。大一的那个七夕苏梦想要逛街,结果于孟楠遇到了马政经的补考;大二的那个七夕苏梦想要吃德克士,结果于孟楠又遇到了马政经的补考……今年的七夕终于没有补考的阴影,于孟楠想他一定要好好地补偿一下苏梦,和她一起摆摊卖完玫瑰就去狠吃一顿大餐。但他没想到会在苏梦的寝室楼下遇见Elroy,Elroy的手里还抱着一大束玫瑰。

于孟楠的眼前莫名其妙地黑了一下。他想起自己曾经也送过无数的玫瑰花给苏梦,每次他摆地摊卖剩下的残枝败柳都被苏梦收走,而且苏梦从来没有嫌那些花已经开败。她抱着很多甚至只剩下一个花瓣的玫瑰跟着于孟楠满校园地跑,那些时光是苏梦最为单纯的快乐。虽然她从未跟于孟楠提起过,但她还是多么希望有一天,他可以送自己一束真正的玫瑰,一朵接一朵,开得绚烂。

于孟楠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处境的尴尬,他皱皱眉头,转身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夕阳里。

看到捧着玫瑰花的Elroy时,苏梦呆住了。

苏梦抱着一大束的玫瑰,浓烈的香气让她有窒息的感觉。她发短信给于孟楠,说,我收到玫瑰花了,很多很多。

于孟楠一直没有回,直到凌晨四点他才打来电话,稀里哗啦地说了很多话,但苏梦一句也没有听清。她皱着眉头迷迷糊糊地说,于孟楠,你是不是又喝酒了?

于孟楠突然就哭了,哭声很大,遮盖了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他哭着说,苏梦,怎么办,哥的马政经又挂了……

于孟楠坐在寝室的床上,听着窗外的瓢泼大雨,眼前满屋的玫瑰花让他伤心欲绝。

Elroy陪苏梦过了一个难忘的七夕,虽然一直在下雨,但Elroy还是带她去了很多地方,买了很多小礼物。在中心广场的许愿池前,她还许了一个愿望:希望于孟楠能够一直很快乐。

小小的雨伞下,Elroy伸出胳膊环住了苏梦的腰,苏梦的心里突然变得毫无方向,有点稀里糊涂,她似乎就这样接受了Elroy。

苏梦想起和于孟楠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想起他送自己的一朵又一朵开败了的玫瑰花,想起他用那辆破得不能再破的自行车一次又一次地载着自己的样子,想起他告诉自己爱情到来的时候是有声音时认真的样子。雨中的风有点凉,苏梦突然感到有一点点的冷。

4 于孟楠醒来,从床上爬起来,洗脸,穿衣,然后叫了一辆车,将所有的玫瑰花都搬了上去。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从头到尾水一般地沉默着,一句话也不说。

宋浩小声安慰他说,没关系,不就赔了一点,你要想开点啊。

于孟楠没有理他,径直走到屋外。天空依然在下雨,淅淅沥沥地,于孟楠想起他带苏梦去听吴克群演唱会的那天,天空也在下雨,苏梦在自己的伞下欢呼雀跃,像一只开心的小兔子。

他的眼眶突然有点潮湿。

苏梦没想到还会收到Elroy的情书。Elroy在信里说,想和你一起去看海;想给你做一块安德鲁森的蛋糕;想和你一起拥有一个大大的房子,四周是粉色的墙壁;想给你讲很多很多童话故事,故事里有善良的公主和王子……

Elroy的信让她非常地感动,这么多年以来,Elroy是唯一一个如此关心和了解自己的男生,他用了最短的时间,知道了自己的所有梦想、所有喜好、所有憧憬、所有对幸福的渴望。

她给于孟楠发了一条短信,但良久都没有人回。

苏梦拨通了Elroy的电话,Elroy,我答应做你女朋友。

夜间11点的时候,苏梦已经连续打了七个电话给于孟楠,依然是无人接听。

她跑到于孟楠寝室的时候,却发现他人根本不在,寝室里只有宋浩一个人,于孟楠的手机遗落在床上,不停地响着吴克群的歌声:我什么都能忘记,但唯一不忘的是你的名字……

苏梦甚至都不曾在意,从什么时候起,于孟楠的手机铃声,被换成了他们一起听过的这支歌。

苏梦挂掉了电话,于孟楠的手机声响随之停止。她鬼使神差地拿起他的手机,看到有一条Elroy刚刚发来的未读短信。

Elroy说,孟楠,谢谢你帮我写的情书,苏梦我已追到,我会好好爱她,改天请你大吃一顿……

苏梦的眼泪突然便掉了下来。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那个男孩,原来真的是于孟楠。

屋外的雨依然下得很大,苏梦找遍了所有于孟楠可能出现的地方,依然没有发现他的踪迹。最后她想起吴克群当初开演唱会的地方,苏梦没有在那里找到于孟楠,但却看到了他留在那里、铺天盖地的玫瑰花,一朵朵骄傲地开在雨水中,面容娇艳、姿态优雅。

两千支玫瑰花错落有致地摆出了两个大大的字:苏梦。

有咸咸的眼泪,猝不及防地滑落到了苏梦的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