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东打电话给我，说在老地方等我。这是我们分手近两年后的一个黄昏，远远地我就看见阿东站在“猫空”茶座门口。阿东依然那么帅气，身上穿着我买的那件银白色夹克。我曾说过，他穿这件衣服最好看。风中的他，像一首久违的忧郁情歌。

他对我笑笑，温柔如昔。阿东的笑容曾是我生命的骄傲与全部，而今事过境迁，我无法再像从前那样开心地扑进他的怀里，太多复杂的情绪无以言表。我努力地笑笑，试图笑得从容。我只是阿东的旧日女友。而他属于小蓉，一个温柔美丽的女孩。

阿东走过来对我说，这些日子心情不太好，很想，很想见到你。

那一刻，我的心被某些东西猛地击中，只觉得身体里有一股暗流开始涌动，横冲直撞，渐渐上眉睫。用四年全心付出与呵护的爱情似乎又至眼前，我终究没有流下泪来。分手近两年了，痛苦的挣扎与抗争后，我已痊愈。往事尘封，藏在心底的最深处，不再触及。

我站在街头，深呼吸。我就这样开始了和旧男友的再度约会。

进了茶座，我们一时无语，都不知从何说起。许久，阿东才怔怔地盯着我说，昨夜我喝了好多酒，翻着我们过去的照片，有点醉，才有勇气约你。

我问他，小蓉现在还好吗？

我知道自己的问题太突然，让阿东有些局促。我这个人一向直爽，不喜欢拐弯抹角。有时说话甚至不着调，有点像《还珠格格》中的小燕子。小燕子很可爱，但你必须承认，现实生活中大多数人更愿意自己的爱人像紫薇。这也是阿东当初离开我的惟一借口。如今，我在旧情人面前又一次暴露了缺点。我终究在感情里学不会技巧，我知道，有时我很傻。

小蓉一家去了澳大利亚，也许，也许就不回来了。阿东神情惨然。我没有追问。

我不忍，也没有力气再难为他了。感情无所谓对与错，大家都该将心比心。

阿东，我的阿东，不，小蓉的阿东，还有小蓉。

小蓉，出身名门，是我大学四年的同窗，更是形影不离的好友。毕业了，关系依旧。小蓉不仅漂亮，且温柔如水，典型的紫薇式女孩。和她在一起，只会让你开心，绝不会有丝毫戒备。所以我没有理由不让阿东认识我最好的朋友。

后来，阿东的口中提到小蓉的频率越来越高，我听了这些，只以为我和阿东拥有一个共同的朋友。我一向很笨，是很迟钝的人。我一直认为，一个是深爱我的男友，一个是亲密无间的好友，仅此而已。可是，生活并非仅此而已，我错了。

分手的地方，就是“猫空”茶座。我们在一张长桌前，坐成了三国。蜀吴联姻，我成了孤立的曹操。对面的小蓉用坦然的目光看着我。爱情本无道理，大家都很无辜，起码她这样想。

这样的结局，似曾相识，像琼瑶小说里的情节。我的心在痉挛，不知所措。我碰翻了桌上的红烛，烛泪滴在手背上，我咬牙不语。比起已然破碎的心，这又算得了什么？

阿东伸出手，擦拭我手上的烫伤，我抽手。他说，你的手很凉。手连着心，那一刻，我知道了自己心的温度。

阿东也许意识到我仍陷在过去的记忆里，他握住我放在桌面上的手说，你的手好凉。两年前他也是这么说的，造化真是弄人，分手，重聚，这就是我们的爱情评语。他随意地讲了自己的近况与我们旧日的好友，听似漫无边际，主角却始终是我。他想继续讲下去，我打断了他的话，阿东，一直以来，都是你说我听，今天就让我说说吧。

也许这就是命运，小蓉出国前，居然约了我。在城市郊外的一间偏僻的咖啡屋，她讲了你们的故事。

那夜，屋外飘着小雪，小蓉的心情亦是如此。她说，她用了两年的时间，尽心尽力去爱你。可生活就是这样，她觉得你们合不来。而且她显赫的家世总是令孤身奋斗出来的你感到尴尬。全家移民，她别无选择，最后的结局只能是分手。

小蓉的叙述很乱，我没有说话。

她又说，在阿东心里，我永远越不过你的阴影。其实我是个小气的人，你们之间的四年，我无法释怀。

我静静地看着小蓉，长发飘飘，温柔依旧。她的眼角有点湿，端咖啡的手在抖，泪终于下来了，一滴，两滴。只两滴，就干了。

小蓉说，你比我坚强，真的。我摇头。她又说，今天我把这份感情还给你，好吗？

阿东听我说着这些，握我的手越来越紧，弄得我有点疼。小蓉的问题在我俩心里盘旋，他在等待我的答案。

这让我如何回答？海誓山盟已是远古时代的事了，现代爱情每一步都是疑问。想到那夜，我接受分手的现实，街灯枯黄，我从茶座走出，看着他们越走越远的身影，脑中一片空白，跌坐在地，不知归路。秋风吹过耳际，我听到了一颗心滴血的声音。

阿东说，一切都好了，不是吗？是啊，我深呼吸。两年了我们可以重来，阿东还说，我以为可以不爱你，但是我错了。

可是，我没有回答小蓉曾经留下的问题。我说， 阿东，不是你错了，而是太晚了。在生活中我们只能向前，而无从回头。我喝尽最后一口咖啡，很苦。

我从包内拿出带点香味的结婚请柬，红底烫金，很刺目。我把它放在阿东的手上，此刻我们的手都在颤抖。

四年，两年，都是时间。也都过去了，而我们必须向前。我也像在对自己说，在我们分手后，我得了一场大病，有一个男人一直照顾我，我加班时他为我深夜守候无怨无悔，我心情烦躁时他逗我开心。日久生情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虽然这未必就是爱情。而我一直以来对生活并没有太多苛求。

我平静地讲着与另一个男人即将开始的婚姻，却看见阿东眼里的惶恐与不安越来越多这种感觉我何曾没有过。后来阿东只是静静地喝茶，一杯又一杯，不言不语。夜色已浓，我们起身离开了“猫空”。茶座里那首情歌在我们身后低声吟唱： “后来，终于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已经消失在人海……”

歌声里，我们默默地站在门前的十字路口，都没有说话。喧闹朝我们迎面扑来。风很大，阿东向着我相反的方向，渐渐退后，最后我们都湮没在云涌的人潮里。也许爱情就是如此，在彼此擦肩错过后，往往一发不可收拾，也一去无从回头，我们注定错过一生。那一刻，我很难受，对着阿东消失的方向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