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山也要相互取暖
下雨的时候,绵羊会缩水吗?鸡是不是也会起鸡皮疙瘩?如果计程车倒着开,司机就欠了你的钱吗?澳大利亚一个8岁女孩玛丽,一古脑儿提出这许多问题,问她远在纽约的笔友、一个44岁的孤独男人马克思。玛丽也很孤独,他们通了20年的信,伴随着玛丽的长大,伴随着马克思自闭症的消解。玛丽伤心了,会灌一瓶眼泪寄过去;马克思烦躁了,就向大洋彼岸这个丑女孩唠叨。黏土动画片《玛丽和马克思》叙述的故事,有作者亲历的影子,这部片子忧伤却很温暖。尽管那些黏土捏成的小人儿个个丑陋夸张,但他们内心深处的孤独、对交流的渴望和彼此淳朴的依恋,深深打动了我。
人类天生是孤独的。在生活的汪洋里,每个人者5是一座悬浮的冰山,显露于水面的部分彼此相望,隐秘的主体私藏着生命的密码,沉于幽暗的水下。但人们对交流和爱的渴望也与生俱来,藉以消除或摆脱一个星球过客的孤独和恐惧。即使冰山也需要相互取暖。
马克思的自尊心受挫,决定同玛丽绝交;玛丽的精神几近崩溃,准备自杀。这一段背景音乐,十分用心地选了一首歌曲《生活需要一份释然》:
当我还是个小孩,我问妈妈:将来我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会漂亮吗?会富有吗?
她对我说:我们不会预见未来,顺其自然吧,世事不可强求。
当我长大并恋爱了,我问我的心上人:我们将来会怎么样呢?生活每天都美好吗?我的爱人对我说:世事不可强求,顺其自然吧,我们不会预见未来。
现在我有了自己的孩子,他们问我:将来我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会英俊吗?会富有吗?
我轻声回答,……
稚拙的童声融化着生活的忧虑,释放着因孤独而生的对未来的不解和迷惑。
看过《阿凡达》,有人声言中国电影滞后了20年;看《玛丽》的时候,我更觉得中国电影偏离了跑道,它不直面我们的内心,却背过脸去强颜欢笑,只为卖身。
好在生活不是电影,它永远不会让人绝望。因为有人,有爱。因为我们的心里还有渴望。
我有位中学化学老师,姓崔。近日借组织同学聚会之机,我给她家里打了电话。离校48年了,她当然不会记得我。我说,您不必去回忆我是谁,只要知道有一个当年的学生,心里一直装着一位老师就行了。我在校时崔老师已是中年,衣着得体、讲课清晰、板书漂亮;听说年级里好几个同学都是受了她的影响而选择了化学专业。电话里,老师声音亲切,笑声爽朗,当听到我形容她当年的风采,脱口说出了“风姿绰约”这几个字时,她不好意思、却开心地笑了。我在这位九旬老人的笑声中,竟觉出了一丝羞怯。崔老师毕业于辅仁,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先生早年过世,她独立生活,守身敬业。电话里我一再请求登门看望,却被谢绝。我笑道:是不是年纪大了,怕在学生面前“自毁形象”啊?她慌忙否认。那一刻,我恍惚觉得师生关系发生了颠倒,这位老人就像个孩子一样听凭我戏言嗔怪。
我不知老师在近九十年里经历了怎样的人生苦辣,亦不知她那座巨大的“冰山”里封存了多少宝贵的遗产和刻骨铭心的记忆,但她寥寥数语,却是那么恬静,那么悠然,那么温暖,一生的历练使自己最终回归成了一个孩子。在她面前,我觉得世事已无轻重,所有的烦恼都变得释然而消散。
我不会去贸然打扰她,但向她许诺:假如有一天允许我走进家门,我要当面给她诵一首小诗。你一定知道了,那诗的题目是:生活需要一份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