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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香的蛋炒饭

发布时间:2024-08-31 09:50:15
深秋的时候,我在豫东开封部队军机关的家属院闲走,忽然有人告诉我,家里来人了,正在家门口等我。

我慌忙地赶回家里,看见大伯疲惫地坐在我家门口一棵冬青树下的水泥台子上。于是,我紧走几步,到了大伯面前,猛地停下脚,叫了一声:“大伯。”

大伯没应声,只是扭头对我苦笑了一下。

我说:“你怎么来了?”

大伯仍然没说话,只是无奈地望着我。

我慌忙开门,把大伯让进屋子里,让他坐在沙发上。依着老家的习惯,我没有立马给大伯倒水,也没有像迎接别的客人一样,给大伯泡一杯茶叶水。我的老家不产茶,所有的人都没有喝茶的习惯。我以最快的动作,打开煤气灶,给大伯煮了几个荷包蛋,然后,将荷包蛋端在大伯面前。大伯望着我,以极平静的语气对我说:“连科,你妹妹连云不在了,在灵宝县,出了车祸。”

我愕然,脑子“轰”的一下,呆在我家那间十几平方米的客厅里,望着大伯,不知为何,我突然想在大伯面前跪下来,想要扑在大伯怀里,呜呜呜地哭一场。

那时候,我木在那儿,没有动,许久没说一句话,泪像雨一样挂在脸上,似乎屋子里到处充满嗡嗡的响声。

大伯看我不说话,看我泪流满面,就有意在脸上挂着把事情看轻看淡、风吹云散的笑。他让我看到的笑,在他脸上,依然是掩饰不住的苦笑和凄凉。

大伯笑着说:“你妹妹连云不在了,我在家里闷得很,想到你这儿走一走。”

他端起那碗荷包蛋,没有吃,只是端在手里,说:“连云走了很长时间,你不用伤心,这是她的命。是她的命,让她这么小就离开我们的。”

过了一会儿,大伯又补充刚才的话:“也许走了好,其实,人活着也是活受罪。吃不完的苦,受不完的罪。”

说到这儿,忍不住悲痛的大伯也哭了,泪就掉在我给他煮的那碗金黄白亮的荷包蛋碗里,像不间断的房檐滴水,砸在凡俗世界的水面上。

为了不让大伯哭,我给大伯递了擦泪的湿毛巾,对大伯说了一句东不搭西的话:“天快黑了,大伯,你想吃些啥?”

大伯擦了泪,说:“随便吃些吧。”

那天,我妻子刚好带着孩子回娘家了,只有我在家。我是一个不会做饭的人,妻子不在家,我一般都是吃方便面。

我不能让大伯吃我做的方便面。于是,我打开冰箱,有妻子提前给我准备的蒸米饭,我给大伯炒了鸡蛋米饭,做了所谓的榨菜肉丝香菜三鲜汤。

把炒米饭和汤端给大伯时,我有着一份内疚感,觉得应该带大伯到市里,好好吃些啥。那时,天黑了,我和大伯都两眼湿红,也怕走在军营让人看到我们的哭相,我们只好凑合着吃了一顿饭。

晚上,妻和儿子没回来,我和大伯在家里,把话说到深夜才睡觉。主要是大伯说,我坐在那儿听。听他说他们弟兄间的事,说我们姊妹兄弟间的事,说他的父辈,我的爷爷弟兄间的事。

今天,我已经记不起大伯说了那么多的话,中心提纲是什么。我却记得,大伯说得很流畅,像把大半生积攒在心里的话,全都给我说了。

直到深夜,我们才睡觉。

第二天,大伯起床晚。在他醒来时,我已经去街上买了豆浆、油条啥的,并找领导请了一天假,计划带大伯到古都开封的市里好好看一看。

大伯吃了早饭,忽然又要回家,说他前到开封看过了,说他不到城市转转看看,说他这次到开封,就是想找我好好说说话,说昨夜说了一夜话,现在,心里轻松得多,也开阔得多。

大伯说,他已经有两年心里没有那么轻松顺意,说他心里轻松了,就想回家,而且是一说回家,就恨不得立刻坐到回家的火车或长途汽车上。

我只好让大伯回家。

我慌忙给大伯整些水果、衣物,让大伯带回去。想到大伯大半生,每年冬天,都没穿过太暖脚的靴,我又把一个专管军被仓库的朋友找来,到仓库请领导签字,批条子,买了一双带羊毛的军用大棉靴,并给大伯七八十元的零用钱,便到车站买票,送我大伯。

我把大伯送到长途汽车站,分手时,大伯给我说了一句直到今天想来,都让我备感温暖而又心酸的话。

临走时,大伯笑着对我说,昨晚,我给他炒的鸡蛋米饭,很好吃,特别香,说他一辈子没吃过那么香的饭,说下次再来开封,他什么都不吃,还吃我炒的蛋炒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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