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回家
春儿看着装潢一新的新居,甜蜜就从心窝里溢出来。
你想想,先生是硕士,年纪不大,已是副教授了。儿子也读书了,最近又分到这两室一厅——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真该知足了。
搬进新居后,春儿一直想把乡下的母亲接到城里来住,可母亲死活不肯,她说乡下一大堆事呢,走不开。
后来,春儿母亲突然中风,有老年痴呆的征状。哥哥在外资企业工作,不能随便请假。春儿当即决定把母亲接 到城里。
春儿的家住十二楼,凭窗远眺,景色秀美,夜晚看城市的灯火闪闪烁烁,确实好看。春儿妈疑是自己做了神仙。
女婿待她不错,用小车接她去看了专家门诊,还请了一位护士每天来家中打针。
一晃两个月过去了,春儿妈的病恢复得不错。
那些消失了的记忆又慢慢地回到了她头脑中,乡下的一切,日胜一日地凸现在她眼前。女儿这里是皇宫,是仙界。春儿妈觉得不可思议——进女儿家不用带钥匙,只要在楼下一摁铃,上面把防盗门开关一 摁,门就自动开了。开始,春儿妈怎么也不懂如何开门,教了她上百次,才算学会了。春儿妈像家庭速成班的学生,一样样学着,用她话说,你们城里人真会享福,担水、倒马桶、烧灶等等累人活全用不着操心了。春儿妈一遍一遍地学,总算学会了城里人过日子的本事。用水,水龙头一拧就来水;大小便后,把手轻轻一扭,就冲了个一干二净;烧饭,只要把电饭煲插头插上,到时就能吃了……春儿妈甚至觉得,解放前的地主、资本家也不见得有这样舒服。她对自己说:这回算是开了眼界。
然而,开了眼界的春儿妈并不留恋这儿的舒适生活,她想回去,想回乡下。
春儿妈当然吟不出“梁园虽好,非久恋之家”这样文绉绉的句子,但她有一个感觉,这城市的生活不属于她,不适应她,或者说她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春儿越待她好,女婿越对她客气,她越觉得浑身不自在。
她想:我每天这样吃了睡,睡了吃,不动脑子不做事,不成了猪?不行,人不动咋行呢?可动啥呢,没事让她动呀。家中清清爽爽的,连灰尘也没有,那些洗衣机、微波炉、热水器、电烤箱等,春儿妈一个人不敢动。
在乡下,怨只怨天天有做不完的事,到了城里才知道,没事干更难受,跟活死人一般,手也闲,脚也闲,难受死了。
春儿妈觉得自己像一只笼子里的野兽,自由离她很远。
十二楼,春儿妈敢随便下去吗?万一停电,这几百级楼梯爬得上来吗?再说,春儿也不放心她一个人出去。
晚上倒还好,春儿和女婿都回来了,有说有笑的。白天那么长,难熬啊!
春儿妈放心不下屋前的桃树,放心不下屋后的竹园,放心不下那一群鸡,放心不下那几头猪,还有自留地里的那些菜。
春儿妈决定回去,回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回去看看那些老乡邻……
春儿妈觉得自己一把老骨头了,不值得春儿与女婿这样操心,更不值得这样花费……
“让我回去,让我回乡下!”春儿妈简直要哭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