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心良苦
姐姐大我四岁,我上一年级时,她已经上五年级了。每天都是她带我去学校,放学后等我一起回家。父母整日里为生活奔波忙碌,我的生活起居都是姐姐照顾,她还像个小老师一样,每天监督我写作业。
小时候姐姐对我特别好,她会想办法帮我解决和处理所有麻烦和困难。就连父母偶尔买给我们的零食,她也会留下一部分给我,那时家里经济拮据,我们少有零食吃。我知道姐姐也是喜欢吃零食的,但宁肯自己不吃,也要留给我。
从小到大,姐姐都是我的骄傲,她成绩非常好,老师在学校表扬我时,每次都会说,你和你姐一样,很聪明也很努力,是棵好苗子。从小我就希望自己能像她一样,得到很多的奖品,奖状,让父母开心。 在我上初三时,姐姐以优异的成绩考到了北京的大学。那时,我们全家人都很风光,特别是父母,成天笑容满面。我就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要像姐姐一样,考上北京的大学,让父母再风光一次。我很努力地学习,不敢有一丝松懈。
四年的努力,我没有辜负父母的期望,终于也考取了北地滋生出一丝怨恨,姐姐,你怎么可以不来接我,要知道,在这陌生的城市,你是我唯一的亲人。心里是委屈的,在以前,她什么事都会帮我,现在,她连脸都不露一下。一连几天,姐姐都没有来找我。
打电话回家报平安时,才开口,眼泪就不争气地流出来。我说,我到了,一切都很好。怕父母听出我声音的异样,匆匆挂了电话。一个人游荡在空旷的校园里,我第一次感觉到孤单。在宿舍里,我也很少说话,常常端坐在床头,望着窗外的天空发呆。寝室的同学友好地凑过来问我在北京是否有亲戚,我摇头说,没有。那一刻,我真的不想认姐姐。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待我,我是她唯一的弟弟,从小与她相亲相爱。
新生是大学校园里最活跃最快乐的一群人。刚刚告别紧张的高中,刚刚脱离父母的视线,如一群放飞的鸟。老乡联谊,男女生宿舍结盟,我跟着大家东跑西跑,很热闹,但我并不快乐。姐姐的电话号码我熟烂于心,几次,抓起电话,想打给她,想想,又颓然放下。
姐姐是我到北京一个月后才来找我的,那天傍晚,她来时,我刚好跟同学出去了。回来时,她已经离开,留下了五百元生活费,还有两套衣服。“她真是你姐?在北京工作?你不是说你在北京没亲戚吗?”室友好奇地打听。我没心情回答,收好钱,却把她买的衣服狠狠扔到床上。我知道那钱也是父母要她给我的,要不,她可能还不过来。躺在床上,我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小时候姐姐对我的好。她那么疼爱我,不明白,为什么到北京读了四年大学后,她居然会变得如此冷漠、残酷?
年轻的自尊心,脆弱却也骄傲。她可以在北京靠自己混得好好的,我为什么就不可以?我暗下决心,一定得靠自己混出个样子来,绝不能被她看扁。
我在学校里找勤工俭学的机会,后来又到学校外面的超市找工作。刚开始,因为浓郁的乡音,一开口说话就被人嘲笑,还时常受到排挤。但我忍着,不让自己流泪。亲姐姐都可以这样对我,别人又怎么不可以?人前人后,我强颜欢笑。那是一段很艰辛的生活。在学校里,我不敢落下一堂课,我清楚,这才是我来北京的主要任务,所有打工的时间都在课外,在别人出去跳舞交友,谈恋爱打电动的时间里。渐渐地,我习惯了这种紧张的生活,痛却快乐着。心里还是会痛的,因为姐姐对我这样残酷,这样薄情。我也快乐着,天性开朗的我,没有哭着打电话给姐姐,乞求她的关爱,没有她的照顾,我用自己并不坚实的双肩,用自己的双手为自己挣来了生活费用,也一天天成熟和稳重起来,我为自己感到骄傲。打电话回家时,我对父母说,我在北京一切安好,有姐姐照顾,你们就放心吧!放下电话,我的脸上已不再流泪。
同宿舍的同学很不理解,常会问我:“你读书、打工都那么拼命?为什么?你姐不是在北京工作吗?难道她没有再给你生活费?”我笑笑,不想回答。我来北京快半年了,我和姐姐都不曾见过面,我也没有打电话给她。她来找过我两次,但我都不在。其实是很想看见姐姐的,四年多的时间没见面了,我很想念她。
那年冬至的中午,很意外在宿舍接到姐姐打来的电话。声音很陌生,我们讲着家乡话,却无法拉近彼此的距离。她说,弟,生日快乐!我才记起,那天是我的生日。没讲太多话,我就先挂了姐姐的电话,一个人坐在窗前,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发呆。心里是酸楚的,有些苦涩,还有些荒凉。我始终无法接受姐姐待我的态度,本是一家人,却如此薄情。
再见面时,是新年的元旦。姐姐买了两套冬装到学校找我。真的是陌生了,我居然没认出她来。四年多的时间把姐姐身上的乡土气息完全洗涤净了。但姐姐看起来很疲惫,也没有太多话。很长时间里,我们都是沉默。
我转头看窗外飘零的落叶,心里的伤痛暗自潜流,我不明白,彼此相亲相爱的姐弟,怎会如此陌生和尴尬?
我一直不吭声。姐姐看着我,轻声说:“不要怪我,四年前,我也是这样过来的,就是现在,我也还是只能靠自己……”
我转过头瞟了她一眼,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子真是我的姐姐么?她眉心的那颗红痣,那么明显地张扬着,她怎么会不是我姐?我冷冷地问:“姐,是不是城里人都这样冷漠?”姐姐静静地盯着我,好一阵后才从包里拿出一本杂志说:“看看这本杂志,里面的文章,有我想对你说的话。”
我没有接,姐姐径自把杂志放在床上。她一直默默地盯着我看,眼神中透着关切。好一阵后,姐姐起身,伸出手,似乎是想帮我把领子理理的,但停在半空,又颓然放下,伴着那声低低的轻叹,转身而去。我站在窗前,远远地望着姐姐走远的身影,眼角濡湿。
几天后,闲来无聊,我翻开姐姐留下的杂志,找到了姐姐说的那篇文章,“没有残酷,便没有勇气,这是生活教会我的,而我,只是顺手转交给了刚刚成人的弟弟……”如出一辙的做法,原来是姐姐的良苦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