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诗人思林《晨曦中的花园》读后感
陕北著名青年诗人思林,早就登门送我一本她的诗集《晨曦中的花园》,我没事时耐不住美诗嘉词的诱惑,就品读其中一两首,总不免被其陶醉。
任何美的事物,总是在最富审美潜力的时空中大放异彩,这本诗集的书名就是这样。“花园”自然是美的,在晨曦这个特定的时空中,就会有更丰富动人的娇姿。清晨,花瓣上团团晶莹的露珠,像小精灵一样,明澈透亮,滋润的花朵也像少女的俏颜一样,水嫩嫩的富有青春的魅力,早晨柔和的太阳也为每一朵花点上动人的色泽,七色的光谱献出了一个姹紫嫣红的世界,色彩斑斓的蝴蝶也随之翩翩起舞,在和风的摇曳下,每株花还把影子幻化成斑斑驳驳的有趣图案。女诗人以这样一个书名命名,正透露出她对诗歌的美学追求,是美的,是富有艺术青春活力的,也是千姿百态、美不胜收的。
从艺术的技巧来说,诗人的艺术语言和读者的审美思维,是春天百灵鸟的双翼,是飞向诗意阆苑的保证。这就要求诗人要给读者的审美思维留下空间。而要留下这样的空间,诗人应当懂得言有尽意无穷的道理,其“言”是露,其“意”是藏,半露半藏才能达到这样的艺术效果。倘若其“言”一泻无余,读者的思维空间归于零,也就失去了耐人寻味的诗意魅力。这就要求诗人,要明白诗句在哪儿该栖息,明白藏露二者的艺术联系,明白自己的艺术语言不仅表现美也要为读者导航思维飞向一个美的世界。这个《晨曦的花园》书名,不正做到了这一点?而她的诗,又何尝不是如此!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词以境界为最上。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五代、北宋之词所以独绝者在此。”在这儿“境界”一词,“境”者,则为意境;“界”者,则为域限。任何意境,都是对时空景象的选择,都是在一定的域限中,这样才会域限之外留有空白。而“境”又有实境、虚境之别。方士庶在《天慵庵随笔》里曾说:“山川草木,造化自然,此实境也。因心造境,以手运心,此虚境也。虚而为实,是在笔墨有无间,故古人笔墨具此山苍树秀,水活石润,于天地之外,别构一种灵奇。或率意挥洒,亦皆炼金成液,弃滓存精,曲尽蹈虚揖影之妙。”实境有自然之境、生活之境和社会之境的区别。女诗人在《总想》一诗中有这么两句诗——“总想拉住童年的尾巴/总想倒挂在梨树枝丫”,其后一句就展示了一个生活之境,此境就选择了童年最富有表现力、最富含韵味、最有深刻情思的一个时空景象,它隔断了前因后果,隔断了童年精彩纷呈、千姿百态的快乐生活,限于一定域限,但又在我们的想象中一一呈现出来,它让我们品味出童年淘气快乐,天真无邪,逍遥自在,无忧无虑的生活,而现在走向社会工作的压力、家庭的责任、理想的迷茫,都让我们步履艰辛,难怪诗人想“拉住童年的尾巴”。
虚境则有想象之境、写意之境、变形之境的区别。饶宗颐先生说:“故造境写境之外,又贵能创境。创境者,谓空无倚傍,别开生面。”其造境则为写意之境,创境则为变形之境。女诗人《对你的爱》一诗,有这么一小节,就是想象之境:“对你的爱/深埋心底/你在他乡数着星星/遥望苍穹”。你想,对方在他乡,诗人怎么会知道他在“数着星星”?这显然是一种想象,而这种想象属于情感幻想,表现了自己爱的深沉,爱的渴望,爱的理想情景。而他“数着星星”,也耐人寻味。这让我想起殷夫《呵,我亲爱的》一诗中的精彩之句:
我俩同坐在松树溪滩
古刹的钟声,清淡
她的发香,似幽兰
我们同数星星
笑白云多疏懒
你看数星星本来好没意思,但殷夫和所爱的人一同来数,那就蒙上了一层有趣的色彩,这是怎样深沉的爱,也是爱屋及乌的现实注解吧。而女诗人思林的所爱“数着星星”,也表现了深沉的爱,爱而不能相聚,自然不能寐,思念咬噬着心,只能以数星星来排遣寂寞。钱钟书爱情诗有云“如此星辰如此月,与谁指点与谁看。”因此,也有不能共赏满天星斗的失落。艺术技巧上有一虹七彩之妙,有多层次多角度的诗意蕴含。
女诗人在《走进小草》一诗中,还有这么一段写意之境:
而我在这绿中
滴答成一棵草的香
逶迤飘进了童年
一瞬间
幻化那个正在飞奔的
嫩绿色的我
写意一词,本来源于绘画,与工笔相对,指一种以突出神韵的笔法。元代夏文彦《图画宝鉴》卷三中有言:“(仲仁)以墨晕作梅,如花影然,别成一家,所谓写意者也。”梅花并不是墨色的,但以墨点色,随无写实之工,但突出了梅的深沉坚毅,这是所谓神似形不似。在诗歌中,往往采用比拟的手法来表现其思想情感,也是离其现实之形而合内心之情的笔法,所以韵味就必然在这比拟之词中。如宋代陈造《自适》诗所言:“酒可销闲时得醉,诗凭写意不求工。”试品读思林这几句诗,我如雨滴可以“滴答”,表现了自己虽然看来微不足道,但会尽自己的一份力,滋润着自己“生命的底色”,让自己散发出勃勃生机的绿草之香;“逶迤”一词,更暗含了人生的曲折,那人生最具价值的“香”,是在曲折中飘进自己的童年,如此才给了自己飞奔向前的动力;“嫩绿色”的我,更展示了一种青春,一种生命状态,一种蓬勃的未来。
变形之境,也像写意之境,超越了生活逻辑,看来有悖常理,却鲜明的表现了诗人的思想情感。与写意之境不同的是,变形之境往往把意境情节化了,就像《西游记》,就像歇后语那样的构思“屎壳郎涂脂抹粉——臭美”,也像一个神话,“燧人之世,有巨人迹,出雷泽,华胥以足履之,有娠,生伏羲于成纪,蛇身人面。”(见《帝王世纪》)我们不妨看思林的《孤独守望》第一小节:
从泥淖里打捞上来
一块沾满青苔的金子
每当夜晚来临
把它挂在星星的尾巴上
这真是一个奇特的想象,这块金子能“乖乖躺在星星怀抱”,也能“欢快的跳跃”,读来颇感扑朔迷离,如雾中看花,雨中望山,是一个开放性的蕴含,就像李商隐那首《无题》“锦瑟无端五十弦”一样,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能产生千百种解读,而不同的解读又会给我们不同的审美体验和审美境界。这意象“金子”,或是她自己,或是诗歌,或是爱情,或是谁也想不到的什么,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珍贵的。比如说“金子”是爱情,那爱情虽然是珍贵的,但她又感到对一个普通少女来说,总沾满“青苔”的卑微,而且陷于“泥淖”,历尽艰辛,或许是自信把爱情打捞上来,高高挂在“星星的尾巴上”,虽然寂寞但不甘堕落。这算一种解读吧,不过这已经让我体会到诗意的曼妙,好的诗有新鲜的意境,更有思想使情感深沉,有情感陶冶我们的灵魂。我你他,不妨都品读一下。
康有为谈书法,用佛教用语来说:“始于戒律,精于定慧,证于心源,妙于了悟。”诗歌何尝不是如此。“戒律”是诗歌的规矩,“定慧”是追求诗歌的专一精神,“心源”是诗歌意境的形神兼备,“了悟”是诗歌的审美情理。这些都能在女诗人思林的身上看到影子!我当为她点赞,再点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