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一是第一次看过这部电影，对于陈蝶衣的角色除了华丽，颓靡，出彩的感觉之外，其实并没有太多共鸣。我觉得共鸣通常都与自己有关，我只是理性地感慨一下这个角色，一如许多人。对于这个人物承载的文化内涵，还有这部电影所蕴藏的历史意义，讲了太多太多，反倒是人云亦云的感觉，集体无意识了。各人凭自己的喜好，经历去臧否人物，本就无可厚非。不过时宜景移，自己回头看过几回，竟然每回都是别样滋味。所以，天下之人，都会站在自己的立场，角度去看问题，若想寻得人与人之间的真相，就必须得感同身受体会他人的角色。近几天又回想起这部电影，竟发现此电影一直被误解的人是段小楼！

蝶衣，小楼，菊仙三个人的纠葛，这其中的情感以及利益真的是解不断，理还乱。青少年时期的小豆子和小石头朝夕相处，必定有情，及至蝶衣小楼后由情生爱也不是不可能，更何况我想那时代戏子之间本就有许多暧昧风气。然而段小楼确实不是个同性恋，他爱逛窑子，而且对袁四爷这种有不良癖好的戏霸似乎天生抱有敌意。所以，站在段小楼的立场上说，他对蝶衣是有爱的，但却不是爱情的爱，所以提气那一段他有点异样可又恍惚了一下。爱和性本就有一种临界点，而伦理是人为的思想控制物，小楼虽然不是同性恋但对蝶衣不可能完全拒绝。蝶衣，显然，他也不是天生的。首先，由于母亲的关系他憎恶妓女，其次，他的身份特殊，似乎在对待女人的态度上比较微妙，而且老太监的那一段有可能使他的性取向发生了改变。不过他对段小楼的态度可以从那句经典的话里得出来，就是那句唱一辈子戏的疯话。逛窑子打抱不平和唱一辈子戏并没有太大冲突，可是蝶衣却不依不挠。很显然，蝶衣在乎的不是小楼荒废了戏，而是在嫉妒，可又碍于身份不能明说，而段小楼不是不明白蝶衣的情感，他更不是现实主义，他只是不能接受这样非正常的生活。他真的不是个GAY啊~凭什么他小石头这辈子就得为小豆子活啊！

故事的转折点在于菊仙。菊仙光着脚跑去找段小楼，段小楼只看了一眼便一口应承了，那是义气！一个人一辈子的终身大事啊，这是何等义气。可是霸王的义气用在曲曲折折的感情上起的不是四两拨千斤的效果，而是遗祸终身！陈蝶衣和段小楼还是分开了，不是姬别霸王，是真的“霸王别姬”。

蝶衣为了救小楼去给青木唱戏，人是救出来了，却真的是失去了。段小楼啐了蝶衣一口，完全没有朋友的义气在！如果换做真正的兄弟情谊，即使蝶衣真的错了，不该给日本人唱戏，那小楼的反应也不该是这样，而是打！看他打起菊仙来，手也顺的很，整部片子，他下不了手的就是他的师弟！他啐师弟这一行为其实很微妙，甚至可以臆测小楼以为陈蝶衣和青木有了不正当的关系，因为蝶衣迎上去的第一句话就是：青木他是个懂戏的!“懂戏的”，想必小楼的第一反应就是那个戏霸袁世卿吧！电影镜头随后是热闹的婚礼，段小楼对菊仙热情似火！蹊跷蹊跷啊！但这个事件，直接导致段小楼不去唱戏了，虽然表面上这是菊仙的意思。

不唱戏的段小楼斗蛐蛐，全然没有了霸王的英气，倒是对菊仙，该发的脾气还是要发的！这一点倒是意外，因为无论陈蝶衣做了什么忤逆了他，对他提了什么要求，他也不敢给蝶衣脸色看，除非是他所在乎的陈蝶衣的“节”。每次蝶衣和菊仙的龃龉，他也总是站在蝶衣这厢，只要看关师傅训他们那段就可以见分晓。小时候一直瞎嚷嚷打皮之类的话的小石头竟然苦着个脸，那是懦弱了吗？不是，是真的惭愧啊！师傅去打蝶衣时，他立马搬了凳子伏在师傅面前，这难道不是情！菊仙刚说完蝶衣的不是，段小楼狠狠的一巴掌就打了过去。反观陈蝶衣，从头到尾一声不吭，他打心眼里就认为师哥活该被打，可他也是有爱的，因此他不敢看！所以，对蝶衣和菊仙，段小楼哪个是情，哪个是义，真相就藏在理所当然的谬误中。而菊仙恰恰是最明白真相的一个！所以，她要他远离了他的师弟，怀孕即是契机。段小楼是个有责任心的男人，他不可能不听从怀孕的妻子！

然而戏院群殴事件中，却让菊仙一下得两的美梦彻底粉碎。段小楼为了陈蝶衣敢和众兵油子闹事，菊仙虽怀着孕却也不忍小楼挨打，前去拉架。在这一出里，最懦弱的却恰恰是陈蝶衣，完全曝露了他自私的本性。在他被宪兵队抓走的时候，小楼急赶，可看着刚流产的妻子，从不流泪的段小楼哭了，他还是留下了。他是真对菊仙有愧，对蝶衣的任性他也实在无可奈何，他立了字据，算是对菊仙的补偿，也完全改了行。

几多春秋，北平解放，小四作梗，又一次霸王别姬。文化大革命来袭，其中较难理解的是蝶衣偷看小楼和菊仙焚四旧的戏码。又联想起段小楼最后的混账，可见小楼对菊仙的那场亲热戏里面是没有爱的，只有性的互相安慰。而蝶衣的介入恰恰证明段小楼真正爱的人是陈蝶衣，所以在广场上段小楼揭发蝶衣时，所揭发的内容却直指蝶衣和袁世卿的苟且之事，还把那出自袁四爷的剑给扔进了火堆，按理说人要揭人短总是揭自己最痛恨之处，正如蝶衣真正所揭发的是菊仙的妓女身份，再看段小楼吞吞吐吐的模样，恰是心底最深处的疙瘩！

整部影片中，除了广场那一段任性，段小楼一辈子都是为别人活的，他是个混日子的人，人生无甚理想，可是这样的人最看重的却不是自己，而是希望爱他的人，和他爱的人都能够好好的活。他这辈子没做错什么事，是文革让他晚节不保，是岁月的沧桑拖垮了霸王，可这能怨他吗？在现实里一直在付出的难道没有他段小楼吗。是他从小护着陈蝶衣，是他为菊仙解难，是他收留净身而出的菊仙，而他也曾为蝶衣出头，奔走，温柔体贴过，可是他从蝶衣那里得到过什么呢，唯一的就是免了那场日本人的牢狱之灾。他爱的不是戏台上那个风华绝代的虞姬，是现实里活生生的小豆子。而程蝶衣他爱的是霸王，不是现实里的小石头，所以他忍心看着段小楼挨打，受苦，要他小石头陪着自己疯魔。错了，真的错了。程蝶衣一辈子要做虞姬，可是他终究没有做成，因为他一直在“失节”，或者说他做了一辈子京戏的虞姬，而不是段小楼的，段小楼真正的虞姬却是出身妓女的菊仙，无论哪朝哪代都一直陪着他，直到段小楼不要她！所以说，无情无义的一直不是段小楼，而是为了理想疯魔了一辈子，一辈子任性的陈蝶衣。

结尾时刻，段小楼笑了，因为他知道他的小豆子还是爱着他这个小石头的，可是程蝶衣要的却是霸王，霸王已不在，虞姬岂能独活。

这出戏里，最苦最累的全由一女子担了，可叹菊仙。也可叹被世人唾弃的段小楼。


缪谈《霸王别姬》 作者：水立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