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每一个白天，我们扮演自己的角色，在日下劳作，背负着自己的责任和在长久的年月中累积的感情，食草动物一般的在群居社会中寻求自我的存在和归属。然而在偶尔失眠的夜晚，黑暗的窗户和半明的月光，我们开始想象纯粹的爱情，它无关责任和依赖，短暂得如同一个夜晚的温暖，却足以给予勇气面对我们漫长惘然的生活。


二

他们相遇在费拿拉荒凉的长廊里，我们无法推测这段感情的源来，也许是因为两个人的孤独，也许小镇的长廊和潮湿的道路那神秘的气质让人渴望相互靠近。施凡奴喜欢日落，日落的沉静气质足以吸引任何一个细腻而寂寞的人。第一次的相遇是深秋的下午，夕阳照耀的长廊投下石柱倾斜的影子，他们对自己倾吐言语，这些言语没有脉络杂乱无章，他们却深信彼此能够懂得，或者他们深信的是在短暂邂逅的瞬间习惯了彼此延绵的话语。“就像海，最后听不见它，因为它已成为你不断听到的话语。”

夜晚施凡奴没有走进卡门的房间，刻意的忽视她表示认同的暗示，放弃了自己旅途中一段本应自然产生的交缠。早晨他在汽车急驶而过的呼啸声中惊醒，在也没有看见卡门穿着褐色风衣的背影。

他们在次相见于并不遥远的三年以后。携手奔跑过城市同样荒凉的街道。她的房间，鲜花摆放在干净的窗台上，它的平和的寂寞和主人如出一辙。女人可以给予男人情爱生活乃至日常的扶持，然而某些时候她们离开男人独自生活，期待着一封情书，让她爱过的人用美丽的文字告诉她，“我在河畔徘徊，想象着你还在我身边。”这样她便不会离开。

他赤裸身体坐在她的身边，在棱角单调的城市里，一个安全的角落，他的身体纯絮得如同处子。他虔诚的引诱她的吻，用手指临摹她的面庞，隔着空气抚摸她深褐的皮肤，这种爱抚甚至不带有前戏的挑逗意味，他没有触碰她便离开了她。卡门穿着单薄的衬衣目送施凡奴走上荒芜的街道，路过青草地和红砖房，这样的告别有种无疾而终的味道，戛然而止，所以无所谓拥有无所谓失去，爱情只是存在，而后沉淀，最终演变成为一整个冬天的回忆。


三

波多费诺海湾，意大利北部的海滨小城，红蓝的落漆房屋，海上摇荡的木舟,丹麦乡村一般的和谐安详混合着海岸的萧瑟。

他跟随一张残破的照片来到此地，寻找理想中的人物，跟随脸庞纯净的女人走过雨后幽静的巷道，她对陌生的男人倾吐心声，用语言告诉他一个弑父的故事，她用十二刀了结父亲的性命，又用身体告诉他她有所追求，她仓皇的收回向他伸出的手，逃避他的触碰和拥抱，在码头旋转得像快活的孩童，这样的挣扎背后藏匿的只是想被人拥入怀中的愿望。“你让我想起一个人。”我们总是寄希望于时间带来的遗忘与愈合，然而当你看见什么的时候又会想起曾经熟悉的声音和轮廓，比如她的父亲，在让他感觉惊讶而亲切的十二刀背后包含着全部的爱憎，潮水一样淹没她的人生。

我一直不能明了“乔伊斯的飘言”，这个热爱柏林的爱尔兰作家，还有他晦涩的意识流文字。这是一句美好的旁白，带着彻底的悲剧意味，如同女人狭小的房间和希腊式的白色窗口。做爱之后她赤裸着身体在窗前同他告别，背影仿佛爱情海边等待情人的女子，徒劳的美丽着。


四

我们渴望婚姻，试图在法律关系中让爱情保持温度，要求最为长久的忠贞陪伴，最后我们在那么多都市情感剧里看见无数的背叛和失望，爱情的浪漫激荡从来不能长久，这才是我们在琐碎的生活里找到的真实。

安东尼奥尼在处理这样现实的问题上也添加了一些浪漫的迷幻色彩，就像巴黎的迷乱和情欲的气息。男人和情妇相拥而眠，妻子最终留下空空的房间，也许还有电话里的最后一句“不用找我”， 加丹平原上列车飞驰而过，那个看似并不成熟的女人从车轮下被拉回来，而后奔跑，圣维克多山静静的耸立。海子在铁轨上完成自己对死亡和诗歌的追求，而女人的诗歌是爱情，比遥远的死亡更虚幻。

我更喜欢中国大陆的电视剧，结局都是凑合的味道，有些寂寞又有些温暖，都是柴米油盐的日子，现实主义的精神。


五

最后的故事背景搭建在艾克斯，普罗旺斯一座湿润的水城，清凉的泉水和斑驳的建筑无处不在。男人追随着女人走过窄小错综的街道，教堂平和的祷告和圣歌，还有大雨的夜晚。他确实产生了爱情，促使他不断的跟随，直到他去不了的地方。

每个人都记得屋子里的蜡烛，这是一个合理的比喻。我们寄希望于爱情，在肉体中寻求快感，这是我们的光，它确实充满生机和活力，繁衍出生命。而更简单的生活依然存在，比如把信仰当作情人，这是一种全然的自给自足，圣洁又安宁。

雨水中艾克斯的夜晚显得有些冗长而梦幻，艾莲娜关上厚重的房门，把她少女生活的全部可能拒之门外。多少年后她也许会想起这个尘世的男人，好奇他可能带给她的另一种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