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评:梅兰芳 - 错乱
看过陈凯歌的《霸王别姬》,你不会忘记男主角程蝶衣从“我是男儿郎,不是女娇娥”蜕变成“我是女娇娥,不是男儿郎”的“旦”心理蜕变过程。
看着陈凯歌执导的新片《梅兰芳》,你同样不会忘记黎明饰演的梅兰芳和章子怡饰演的孟小冬,两人穿着时装,同台唱戏的那一折。
同样是性别游戏,《霸王别姬》刻画的是程蝶衣性别错乱才能入戏的「戏梦人生」;《梅兰芳》则是性别、衣着与嗓音全数乾坤大挪移的趣味。前者,是角色的错乱;后者则是要让观众错乱,因为只有「错乱」才能让京剧的反串情趣让人拍案叫绝。
《霸王别姬》中的张国荣和《梅兰芳》中的黎明走的是相似的戏路情节,既然两部电影都出自陈凯歌的手笔,重复即应避免,否则必遭物议,所以堂堂男儿扮成女生的细节再也不是重点,加入“生”的对照组剧情,再敷衍生艺人惺惺相惜,由艺生情的萍水因缘,也就更丰富了电影的可看性。
艺人上台是何等大事,要上妆,着衣,静心凝神;但是以玩票性质,穿上便服随意就上场唱几句,就属即兴层次,点到为止,不必太认真。但也因为只是便服,所以男儿还是男儿,女生就是女生,干旦梅兰芳穿的是白色西装,坤生章子怡则是身着曲线毕露的花色旗袍,穿西装的要扮女生比手画脚做身段,穿旗袍的则是粗手大脚比架势,性别与身段的矛盾错乱,完成超越了戏服上身的原始「伪装」趣味,形成了第一层「形象」纷乱。
第二层则是「声音」上的纷乱。雄伟男儿唱出的是细腻拔尖的雌性假音,娇柔女郎脱口而出的却是雄浑粗壮的阳刚男声,角色的外形错乱让声音的错位效果更加强烈。「阴阳二色」已经让观众的眼睛和心灵忙得不可开交了,「雌雄双声」的交迭作用,更让京剧艺术的变装效应有了「当代交响乐」的迷人风采。
陈凯歌是聪明的,《霸王别姬》强调的是单人独奏效应;《梅兰芳》则有了双打互动,也有了琴瑟和鸣,阴阳调和的共振效应。可惜的是,两位主角的嗓音变化与平常对话时的气力音调并不一致,加上这场对手戏全数是对嘴演出,你不能感受到从黎明和章子怡从鼻腔传唱出的唱腔有中气流转,声音不够真实,黎章两人的「手眼身法步」也不尽纯粹,只能唬唬一般观众而已(梅兰芳比女人更女人的舞台精气神,在电影中只能透过外国媒体的嘴中呈现,自是可惜,《天女散花》和《贵妃醉酒》的精彩戏码都不能透过黎明的肉身重现,应该就是导演避重就轻,以免表演穿帮的务实考虑)。
票戏结缘或许只是让观众错乱,也让主角迷心的开场白而已,一「戏」钟情的梅兰芳后来果真与同台演出,两人又在舞台上演出男有情女有意的「游龙戏凤」,让彼此在眉来眼去中的假戏中,展现了你来我往的真情,则是还原了男女艺人了然于心的性别本色,从借伞到还伞,从设宴到看电影,几回的短暂相会,既有戏子身不由己的无奈,也有「知己」真情相待的款款情意,只是如此一来却苦了饰演梅兰芳元配妻子福芝芳的陈红,明明是有情有义的正宫娘娘,却因为郎君心有所属,只能成为既市侩又势利的悍妻(其实,陈红却是《梅兰芳》全片中演得最好的演员,奈何戏不讨喜,成了光芒四射却不讨好的绿叶)。
情缘难续,戏亦难演,陈凯歌只用梅兰芳一句:「不能再演『游龙戏凤』。」的气话,就交代出「人不在,戏不再」的真情告白,当然就是全片最美丽的爱情叹息了,有此一言,够让聊慰平生不了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