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读感随记(28)
潘金莲先前对李瓶儿本也容得下的,然此一时彼一时也。由于李的怀孕,潘的忌妒日滋月涨,后来李居然生了儿子,“母以子贵”,潘的忌妒就膨胀成仇恨了。忌妒是人间种种罪恶的种子,潘的忌妒有增无减,又自然地移之于小侄儿官哥身上了。她开始了对这个使李得宠使己失宠(其实她也没有失宠)孩子的迫害,于是无辜小子的死亡,李的死亡也就不可避免了。先是孩子出生,全家欢庆,潘独个避回房内哭了,西自此常在李的房内宿歇,潘戚守空房,气恼日加,“于是常怀嫉妒之心,每蓄不平之意”,三十三回就有故意高举官儿使之受惊事发,以后又迭生种种事端,特别是训练宠猫专扑红色衣物……致使这个小子早死。古老的中国,向来妯娌间都因生儿与否生隙,何况是妻与妾、妾与妾之间呢!这是我们的又一黑色传统,谁个不能举出若干实例呢——作者所写,实在并不新奇,新奇的是全装之于潘的身上(众妻妾哪个不妒?),而一点也不显得勉强。
潘金莲心狠嘴也狠,评家说她善骂,每次骂人的话语都不相同,真是“丰富多彩”,诚如是言。她骂奴才丫头,实在是满口秽骂;骂西门庆可谓是俏骂,引其笑而淫,通过淫加固自己的地位,可鄙也可怜。至于骂李瓶儿等,当然对面不好秽骂,也不来俏骂,然而却是大显其才的巧骂:或指桑骂槐,或借鸡骂狗;或含沙射影,或冷面讥诮,或热而嘲讪,使李脸热心颤,不敢还一言。单看三十四回末潘对西门庆的话语,就可领略其“风采”。李前此受画童之请喝了酒,潘就故意对西门庆说“我今天偏了杯,重复吃了双席儿”,又故意回嗔西门庆:“奴才不大胆,什么人大胆”,李瓶儿被剌得做声不得。潘确实“太有才了”(邪才)。
李瓶儿并非嘴拙良善之辈,她整花子虚、蒋竹山是何等凶狠,骂语是何其刻毒,何以怕潘金莲呢?论家对李来西家之后的良善大有否词。然而细思之其实不虚,就她怕潘之说就颇有其因。潘出身下流,虽有杀夫之事,然而西未必会将这些讲给他的妻妾们,因此潘有恃无恐。而李则不,她当时对西的勾引、偷移家私、气死丈夫种种丑恶,潘知道得一清二楚。而且,李是经巴舔潘、潘接受了才挤入西家妾伍的,她进门就受辱遭鞭,是众妾中最丢脸现丑的一个。女人最怕人揭短,而她的短众人皆知。因此,她在潘面前(也在众妻妾面前)就硬不起来。再者潘有下流俗妇的泼辣,又有文才唱艺,能俗能“雅”,相形之下,当过高官娇妾的李瓶儿平素训练的习性是温柔和顺,也少闻市井秽语恶骂,从心理和实能两方面较量,她都实在不是潘的对手。
应伯爵凭着他的趋捧舔拍和诡计多端,在西门庆帮闲中稳居头等位置,西门庆对他是言听计从,他也以此讨好诈财。贲四经他举荐为西门庆管工程,得了好处没曾“孝敬”他,他存心找岔。一次席上贲讲了个笑话,“若缺刑房(行房),待小的补了罢”,应承机“拿他错儿”,吓得贲四坐卧不安,第二天赶快来向应磕头送银子。应的信条是“老儿不心狠,婆儿没布裙”。他最会耍恶棍流氓敲诈勒索这一套,深得其诀也。
西门庆的官职得之于蔡京,得之于蔡的主管翟谦的牵线拉索,因此对这二人他不断对地送大礼,而且对蔡的假子也得敬奉。蔡一泉得了壮元(凭势),假道清河回乡省亲,翟急忙来信预告西门庆“望留之一饭”。西恭迎来了这个新贵,敬之若天星,蔡厚颜开口“路费缺少”,西以黄金百两相奉,对同来的宋风山亦有大赠,令这两个家伙喜出望外。西不是傻子,寓大图也。
与来旺相比,韩道国连畜牲也不如。同是老婆被主子玩了,来旺尚敢破口大骂,扬言杀之;韩道国则明嘱老婆“休要怠慢了他……如今好容易赚钱,怎么赶的这个道路!”为保此财道,他主动让位,甘当王八。当然,他因此发了点财,而来旺差点丢了命,但来旺却是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