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清冽甘甜的泉水
收到舒尼让我为他新诗集写跋的邀请,我因为自己的才疏学浅而诚惶诚恐,然而,朋友的信任和盛情是不好推却的,所以还是斗胆答应下来。既然已经受命,那么无论如何,我作为一名他诗歌的热心读者,也该说些什么,哪怕我只说对了一分,也姑且算是对诗歌主人的一丝安慰吧。
读他的诗歌,第一个感觉是,题材涉猎广泛。
虽然没有摄人魂魄的大事件,却总可从他的诗歌里了解现实生活的方方面面,可谓麻雀平凡五脏齐全。关于这一特点,只要浏览一下其诗歌标题,便可极其容易地得到确认。综观全书,他的确写的都是小人物小事件小景物,但是如果不是对生活的热爱,不是对生活高度细致关怀,是决然无法如此负责而娴熟地用诗歌的形式来再现生活的点滴的。
读他的诗歌的第二个感觉是,诗人爱憎分明,每首诗歌都做到主题明确,有思想高度。
不是单纯的一味讴歌与赞美,而是一种思考与回味,他以一种白描与写意的手法,讲述着沉甸甸的历史和过去的岁月,具有一种时代的审美价值和反思作用。轻盈但不轻松,淳朴但不单调,淡泊却也隽永,给人的回味悠长。也许写诗的人并不刻意追求一种风格,而风格恰恰会出现在每个诗人所表述的格式下与措辞中。如《致远方的朋友》用朴素的语言,既揭示了当今大学生就业难的现实“知识就是力量/难道是一句谎言么/不然为何灌满知识的身体/是那样的虚弱”,又在诗歌结尾处对于改变现状寄予无限希望“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把你的情况给大伙说一说/我就不相信偌大的中国/?放不下你那两只脚”。
读他的诗歌,第三个感觉是,不事张扬,从不写大呼小叫的文字。
他常常选取一个简单而常见的生活场景,娓娓道来,却能达到以点带面,以小见大,颇有意趣的诸多效果。在他的诗歌里,我们几乎很难找到那些惊天动地的大事件大人物,即便是写伟人和四川大地震,南方极度冰雪灾害等大事件,也写得很安静,而对一般人不易注意的小题材,他却能准确抓住,写起来惟妙惟肖,十分生动。如《遭遇蚊子》
夜半,从梦中醒来
手摸痛痒处
已隆起一座座山丘
一只蚊子,正在头顶
唱着欢乐的歌
凭借浓浓夜色,它
竟然落到我脸上
我抡起一巴掌,结果
不仅拍了空
反把脸颊打得呼呼冒火
开灯,四处搜寻
只见它一动不动趴在墙上
肚子圆滚滚,我
悄悄凑近,狠狠一巴掌
便将它的生命定格
雪白的墙壁
顿时溅上紫红的鲜血
我赶忙用指甲
轻轻抠去,以免它
污染人们的视觉
读来,让我们不难感觉到这个遭遇过程,就是我们曾经多次亲历的,只是我们没有像他一样记录下来,因此,他这样的诗作,很容易拉近与读者的距离,而产生共鸣,令人几读仍不忍释手。
读他的诗歌,第四个感觉是,语言朴实有趣,感情真挚。
他十分擅长用白描的手法来写诗歌。读他的诗歌,总是很轻松。轻松的是其诗歌不造作,不晦涩,不玄乎。实现了在阅读中完成了一次次艺术享受。即便是很沉重的主题,他也能用缓和的语句呈现在读者面前。让人在平和的心境中体悟一些深重的主题。语言朴实,自然不会让人产生矫揉造作之感,也就自然让人感受到了诗人的真挚品质。如《巧遇》
上班路上,碰到
一个书摊,便习惯性的走过去
用目光扫了一圈
眼睛忽然一亮,见有不少《诗刊》
挤在那些乱七八糟的书里
我把它们拣出来,弹去上面的灰尘
数了数一共六本,半月刊
是二零零七年七到九月份的
看那封面我感觉格外面熟
一想是在人民南路一家小书店看过
当时也是六本,摆在高高书架上
如有显微镜一定能查到
书页上我留下的指纹
书背面定价为六元五角,我嫌贵
可店主牙咬紧紧的不肯让一分
我只好恋恋不舍,将它放回原处
后来有一次再去,那书店已
改为买福利彩票,书架上的书
全部作为处理品销售
打开一张张目录
上面的名字,有的熟悉,有的陌生
但个个我都非常羡慕
对一位中国的写诗人来说,能迈进
诗歌这一最高的殿堂
不花费一番心血是入不了门的
此时他们也许还捧着
其中上面登有自己诗的那本《诗刊》
正在细细玩味,浮想联翩
绝对想不到亲生的孩子
出世才短短几个月就流落街头,默默
忍受西北风刀子似的吹刮
我拿起一本,试探性地问摊主价格
那摊主好像刚睡醒,漫不经心说了两个
让我吃惊的字:一元
我赶忙把六本诗刊整理好夹在腋下
立即掏出六元钱塞到摊主手中
便匆匆离去,生怕摊主
真的搞错了,再来追我
整首诗歌,看似在慢慢给我们讲述一段买诗歌刊物的平常经历,而实际上,诗人是在很严肃很焦急地呼吁挽救真正的文学。只是,他朴实而风趣的语言,让读者在平和的氛围中发出一声声轻微的叹息。尤其是结尾“我赶忙把六本诗刊整理好夹在腋下/立即掏出六元钱塞到摊主手中/便匆匆离去,生怕摊主/真的搞错了,再来追我”这节诙谐的冷幽默特点,已不说自现。
读他的诗歌,第五个感觉是,平中见奇,每诗必揭示警人哲理。
每首诗都是对以往一些场景逼真而生动地再现。一些比喻如:“他们挤在一起就像刚刚/下了一场厚厚的雪/那一片白/落在我最初的心上/至今也未铲去”极为贴切新颖,且震撼人心。他一直用朴实平缓的文字,叙述一些平常的事物,却总是让人无法平静,而让我们不由自主地去思考更深层的东西。他的诗歌往往是讲述一件小事,结尾处达到高潮,然后戛然而止,自是绕梁三日,回味无穷。如《遥望》,几个简单的场景与景物,就表现出了一种感人的情怀。疑似白描又不似白描。
站在铁路边
静静将你遥望
不知不觉
泪水涌出眼眶
风已转凉
树上叶子快要落光
上月寄去的棉衣
你可穿上
每日天没亮
便慌忙起床
腰还未来得及挺直就
被铃声赶进课堂
桌上那堆书
如同小山一样
夜里睡着了还有一本
压在胸膛
火车擦过身旁
留下轨道两行
长长地伸入远方
可惜不是我的臂膀
读他的诗歌,第五个感觉是每诗必事,每事必含哲理。
现如今,多数诗歌都是以情爱为主题展开的,而且多是表达一种失落、迷茫、无助、孤寂等情怀,总给人一种在自己的感情小世界里纠缠不清的感觉和矫情的嫌疑。而他的诗却总给我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他多用口语写诗,其诗不造作,不晦涩,不玄乎,在语言上没有阅读的障碍。其取材多是现实生活中细微的事情,却于平易中见新奇,让人反思生活,令人叫绝。如他的诗歌:
《姨娘的那只鞋子》
我的姨娘特别多
一抬头就能碰到好几个
那时还是生产队
农闲她们便坐在一块儿
纳鞋底扯些家长里短
那天我正从她们身旁经过
一位姨娘叫住我
板着面孔对我说
这里也不是你的家
以后不许来
赶快滚回你的老家去
她还讲我如何如何不听话
是个混帐龙
我脸涨得通红
又找不到话应答
见她身旁有只鞋未穿上脚
立刻捡起就跑
嘴里还大声嚷了句
叫你再说我
那姨娘赶忙起身跟着追
就在她快要追上时
我将鞋朝四月的麦地一扔
如一块小石头
落入滚滚碧波之中
那姨娘调头就往麦地跑
一个下午都
没把那只鞋找着
到了晚上
外祖父一家都在吃饭
我却仍在哭
二舅似乎看出啥秘密
就笑着问我
人家也没有要你赔
你究竟哭什么
当然,我觉得他的诗歌也有其不足之处,如他始终尝试着写散文化的诗歌,使得一些诗歌语句松散不够凝练等,但瑕不掩瑜,即便如此,也遮掩不了舒尼诗歌的诸多亮点。
总之,正如他在《荒漠甘泉》这本诗集介绍时所说:“是自己的,也最容易是他人的。我想从古到今还没有哪一个人能把好诗写完。相信攀登珠穆朗玛峰,即使攀不上,也比泰山高。”深信,有他一贯的执著追求,辛勤笔耕不辍,他的诗歌一定如茫茫大沙漠里的一眼清冽甘甜的泉水,使读者在为生活事业奔波之余,畅饮得痛快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