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命运交错并行,你的爱涅磐重生
电影:凤凰
导演:金琛
主演:苗圃,中井贵一,郭涛
是谁的手,在冰冷的水里逡巡,探索另一双手的存在。冰水里有黑暗,有寒冷,也有光明和温暖。他们在彼此眼中找寻温暖,这一瞬间,也成了永恒。
电影开始于1914年,结束于1948年,前后跨度近三十年光阴。
这是一座男女监狱。她和他都是在这座监狱里服刑的犯人。入狱后,他不再是刘浪,叫407,她不再是周红,叫309。他故意伤人。她谋杀亲夫。看似丑恶的罪行背后,实际上确有难言的苦衷,故意伤人,是为守护爱人挺身而出,谋杀亲夫,是因所托非人不堪受辱。本是良善之人,原受恶人所欺,但杀人伤人毕竟是罪孽。情有可恕,法理不容,故而注定经受牢狱之灾。
她入狱后,一心求死。有时候命运强大到让一个不想死的人死掉,或者让想死的人怎么都死不了。暴打她的丈夫被她亲手毒死,却给她留了遗腹子,使她免于死刑。她从高高的塔楼跳下,孩子没了,人却还活着。
他入狱后,一心求生。被他打伤的痞子寻仇,糟蹋了他没过门的媳妇,导致她守节自尽。他觉得自己怎么着也算条汉子,是男人有仇必报,要逃出去,杀了痞子报仇。似乎人算不如天算,跑了几次,都没成功。
就在他第一次逃跑那天,她从塔楼跳下,飘荡的白布蒙上了他的脸。他被抓。逃跑计划就此失败。
他想必是恨她呢。要不是她,他这会早跑外头去了。所以她上台读悔过书的时候,他在地下起哄。一群男人羞辱她。她冲上去狠狠的把板凳摔到他跟前。
于是两人都被罚扫猪圈。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萌生爱意?也许时扫猪圈的时候吧。他看她费力的抬起一桶脏物,忍不住抢过来,她一砖头拍在他背上——“不要你管”。原本互相讨厌的人,却慢慢亲近起来。两颗早已冰冷的心挨得近了,是会互相取暖,还是变得更寒冷呢?他知道了,她叫周红,属鸡的。听算命的说,属蛇的和属鸡的,那是凤求凰。他心里乐。冰雕比赛,人家都雕些房子,宫殿,唯独他,雕了个凤凰。
——凤求凰,是他先喜欢上她的,还是她先喜欢上他的?他不晓得。他只知道,从此牢狱不言苦。
沈阳的冬天真冷。好像怎么都过不完。整部片子从头到尾,都浸泡在白茫茫的大雪中。但是有了彼此眼中的光亮,似乎也不觉得冷了。他嘴硬,从不说她有多好,倒也怜惜着她。男犯人耍流氓,他冲过去打。她失足掉下了天坑,他也往下跳。爱得发疯,摔得半死也不怕。
天坑好深,头顶一线洞天。那个时代,人命如草芥,谁会来救?只能自己互相鼓励着往外面走。结了冰的河面,冰层咔咔地碎裂,他教她慢慢趴下,这样不至于掉进冰窟窿。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她吓得满眼嘱泪。她说“我们回去”。他没有犹豫,说“好”。想要逃跑报仇的愿望,已经不再像当初那么强烈,因为在这个地方,有了他想要守护的人。
冰天雪地中,“守护”,始终是一个温暖的字眼。不管是女人劳作时的娇俏笑颜,还是男人那句“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受苦”,都是温暖的。
但这温暖不会太长久。有如风雪中飘荡的一抹炊烟,一下子就飘散了。
当权者换了一拨又一拨。伪满洲国成立,“皇上”又坐了“龙庭”。为了严正风纪,男女不再同囚,所有女犯都必须转到女子监狱去。她死活不肯走,大声呼喊着他的名字,他坐在阴影里不动弹,眼神忽明忽灭。汽车绝尘。打扫女囚室的时候,他抚摸床板上刻下的深深印痕,印痕被手指吻得发黑,床板上刻着一条蛇,那条蛇和他是同一个名字……
他想他终于失去了她。有些事情,似乎是不可抗拒的。比如缘分。缘起缘灭,是神秘莫测的东西。也许还会相见,也许再也不见。不管是否能陪伴身边,他,和她,都各自在监牢嵌满铁条的小窗中慢慢衰老。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地震,使她所在的监牢夷为废墟,她成了唯一的幸存者。解放战争结束,他和她在各自的监狱中被释放。他回到家乡,隔着矮矮的院墙,看见物是人非,看见阳春白雪,看见当年逼死未婚妻的痞子二愣已经成了慈祥老者,享尽天伦之乐,而他始终在仇恨中孤独。天真无邪的小孙子冲着爷爷喊“有人找”,二愣回头一看,并无人迹,墙头只剩一把刀……
——他终于肯放下屠刀,立地往生,但他心中的“守护”又在哪里呢?
他在雪地里踽踽独行,无论是外形和心态,都沧桑如一个真正的老人。但他内心还有着一份期待。他不要永生,不要完满,不要富贵荣华,他只要守着他的女人。他跑去看她。幼童欢声唤她周姨,她与其他男子说着话,笑声依旧爽朗,他才惊觉,三十年的岁月让他们变老了。他已经成了老头子,她也变成了老太婆。他一时羞怯起来,只想逃跑,但是她看见他了。她喊着他的名字,追着他,一如当年依依不舍。其实,他只是怕她看见他白发苍苍的样子,他希望自己能够不打扰到她的幸福,别让她心里的美好灰飞烟灭。
他们在桥下凝望,脚下是冰冻的河水。他一步一步走向她,不去理会脚下喀嚓作响的冰层。只听一声脆响,他消失在冰河中。他在冰河中沉浮。眼前没有光。想走,厚厚的冰层锅盖一般顶住一切出路。想起小时候养母告诉他:你的亲生母亲是日本人,当年你掉进冰窟窿,是你妈妈拼劲全力把你托出水面,自己却沉了下去。你不要忘了你的日本妈妈。
他一定想过如果:如果当时他没有被妈妈救出水面;如果他没有打伤二愣;如果那一天他和她一起逃跑;如果他说出日本人的身份混出狱……然而生命是没有如果的。生命和生命之间,就如同漂浮着空气中的无数尘埃,遇见了就遇见了,错过了就错过了,不会再有重新来过的机会,因此,姻缘也好,孽缘也好,每一次相逢都值得珍惜。
她看着他走过来,越来越近了,眼看就要碰到手臂了,冰层却猛然断裂——那时候,不是他教给她“趴下,爬过来”的么,如何忘记了?河面上半米见方的冰窟窿,她趴在哪里哭喊着他的名字。当年她掉进天坑的时候,他可也曾这样喊过她?她没有多想,只往水中奋力一跃。她要救他。
“一别之后,二地相思,只说三四月,谁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不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思想,千系念,万语千言说不完……”
光线从冰窟窿里撒下。头顶蓝幽幽的,似曾相识。一如当年在天坑里,两人相拥望着一线洞天的场景。爱情感天动地,时光裹足不前。是谁的手,在冰冷的水里逡巡,探索另一双手的存在。冰水里有黑暗,有寒冷,也有光明和温暖。他虽然是日本妈妈的儿子,却也是中国妈妈的儿子,他信仰中国人朴素的爱情观:“生同裘,死同穴”。若不能白头偕老,至少要死在一起。生死相依这一瞬间,也成了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