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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点中国散文网的“宋词体”散文

发布时间:2021-11-13 18:04:21

  “想于尘寰,无非就是一季烟雨,淡淡而来,淡淡而去。唐风宋雨侵袭的绣楼在时光的流转中,氤氲成红尘三千青丝,为谁而留,为谁而挽?又为谁在岁月的流逝中青丝染霜,她拈花一笑的娇媚?”

  这是寒烟冷月的文字。非常典雅,带有许多唐风宋雨。我说,中国散文网的“宋词体”散文,便属这种格调的文字。“宋词体”,当然是我个人的提法,指充分吸纳古典诗词中的用语、意境,来表达今天的写作者的情怀与思绪。

  也许所谓“宋词体”散文中所蕴含的美,所蕴含的诗意,很打动人的心灵,因而这样的文章总会被散文网编辑们推荐到首页,作为一种引导;同时又有许多喜爱古典文风的人们因激赏而追捧,于是能有这样文风的文章,好像也被高看了一眼似的,被广泛赞誉,也不时被一些人跟风、模仿。

  我就不善此道,因而对于若干能写出这类美文的人,我很钦佩,也很赞赏,其中尤其是寒烟冷月、怡帆,她俩的这类文章我感觉可以列为散文网的上品。当然,肯定还有其他高手,只因我未广泛拜读,所以不免有遗珠,未在此列名,并不意味散文网只有这二人能写这类美文。比如不羁的风、叶落萧萧、落叶泊冰,还有一曲红绡,等等,其文亦多古意,其所谓“弹一曲秋歌,清韵悠长,苍凉之音从江南的山山水水一路缭绕至塞北的黄沙大漠”,便很能让人慨叹,他们的文字亦颇有可圈点处。

  不过,散文网的“宋词体”散文存在的问题也是显而易见的。在此略示一二如下。

  其一,文章内容多局限于个人愁绪的抒发,较少看到李清照类的潇洒,更不见苏东坡式的豪放。既吸纳古风入文,却局限于寒蝉凄切、秦楼梦断,则说明写作者文辞虽高而胸襟不远。故而难以瞥见“八千里路云和月”、“四面边声连角起”一类的壮怀激烈。

  其二,文辞虽美,却往往流于平铺直叙的描摹,很少有令人回味无穷的点睛之笔和出人意料之语,更勿论关于哲学的思考、人生的追问。何谓点睛之笔?《醉翁亭记》“太守谓谁?庐陵欧阳修也”是也;何谓出人意表之语?《为徐敬业讨武曌檄》“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是也;何谓哲理与人生?《岳阳楼记》中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是也。由此又可看出“宋词体”散文写作者思想深度的不够。好文章不只是华丽的文字排列,更重要的是思想底蕴的丰厚。也正因如此,我在怡帆的“树树秋声,山山寒色,秋水共长天一色”的美文之外,偶见下面的述及事物消长的文字,便击节称叹:“此一时,彼一时,兴衰自是有天定。繁盛一时,终是不敌岁月催,难舍弃,奈何,流水东逝惊鸿去……”

  其三,既称“宋词体”,就应有宋词体风格,而不应夹杂白话文的表达语句。如有一位作者的文章很晓畅,言辞很简洁,意韵很悠远。像“极目远眺,千里烟波,湖色潋滟,一弯冷月孤悬在湖中央,泻下忧伤几许,那红尘俗世断肠客,一身孤寂,两袖落寞,故景重游,孑然只影,徘徊在望湖亭畔,对月长叹,邀风做伴,眷眷相思镌刻沧桑容颜,清瘦了流年”,那是很让人回味的好文字。然而,当我们在他的“清风徐徐,荷香阵阵,心旷神怡,宠辱皆忘,流连在清荷风月无边,久久不思归”的美文中,忽然读到“迎薰阁下,辟有荷文化展览室,向游客展示‘花中君子’出淤泥而不染的高风亮节,以及风姿各异的清荷图片,让你深刻体会荷花的魅惑”,这便是不同的文风放在一起时生出的不协调了。

  其四,为词藻华丽而陷于堆砌、罗嗦乃至语言逻辑杂乱的弊端。有一位作者虽然写出了“挥毫泼墨,笔尖流情,一首苦诗无人晓,几页幻词谁人知?……是幽幽情怀亦或是庸人自扰?书香墨笔解千古忧愁,残诗拙词去丝丝落寞。轻轻焉还古作轻烟,随风去万里”这样的佳句,但偶尔也陷于过度铺陈、为赋新词而叠床架屋、同义反复之陋:

  “日念夜来,夜盼日出,青丝漫舞,是愁绪亦或是飘逸?千年薄凉,万年温情,琴声悠悠,是忧郁亦或是娴静?竹林听雨,清风无意,箫音袅袅,是断肠亦或是隐逸?高山流水,漫步云端,笛声悠扬,是漠然亦或是安然?眷眷柔情,片片卷张,琵琶欲语,是凝噎亦或是节奏?”按愁绪与飘逸、忧郁与娴静、断肠与隐逸、凝噎与节奏,这是很不工整的排比句,显然还须打牢“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式的基础。再如:“静数秋天,雨落成愁,暗夜窗,秋雨用一种孤独的方式在静夜里飘摇飞扬,雨丝细密,拈窗沁骨,在漆黑寂静的夜,雨拨触着幽婉的心弦,那些雨打芭蕉的情怀,那些梧桐疏雨的愁肠,在幽幽难眠的深夜都化为声声沉默的绝唱,滴滴都颤动着凄清的幽梦,搅拌着敏感的心灵,那些忧伤那些清愁在细雨静静蔓延,最终散落成一地碎碎的忧伤……”且不说愁、雨两个概念的过度重复,只看对于夜的提法,真的令人读来“犯愁”,因为短短一段话语,同样的意思在一次又一次地被复制。

  当然,在此举例,并不是否定被举例者的总体写作水平,事实上他们也确实是有文彩的,只不过偶有疏忽而已。在此请被举例的朋友不要介意。如有得罪处,敬请多多海涵。

  我赞赏“宋词体”写作者们的才情,我深为自己没有他们那般将古典诗意信手拈来为我所用之才而倾倒。不过,毛泽东自己写古典诗词却不主张今人都去写古典诗词,因而我在支持少数擅长写这类文章的作者更上一层楼的同时,也是不主张我们普通的写作者去追“宋词体”散文之风的。比如谈喝茶,“宋词体”雅友们通常会这样写:

  “于淡淡秋日,沏一壶白露清茶,观茶舒叶展,闻氤氲茶香,品天地之精华……”

  这样的文字不可谓不美。而我却还是主张更多的朋友学学下面这样的老道且充满意韵的文字:

  “喝茶当于瓦屋纸窗之下,清泉绿茶,用素雅的陶瓷茶具,同二三人共饮,得半日之闲,可抵十年的尘梦。”

  这文字,出自散文大家周作人。它看上去很平实,无须堆砌诸般雅词,而水墨画的意境及闲适人生的感悟,皆跃然纸上。这,或许更值得多数研习散文的人去体会、去摹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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