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辞传》杂文随笔
《周易》,除了本经,还有孔子做的“十翼”,即十个读易辅助读本。“系辞传”是其中之一。也有将“十翼”称为“易传”。“系辞传”历来被认为是孔子对《易经》的哲学解读,是一部系统完整的哲学著作,与“道德经”、“南华经”一样。
读《周易》,不读“系辞传”一点意思也没有。读“系辞传”容易有所“感悟”,所以,历来“系辞传”的“读后感”要比本经多得多。整篇翻译,解读,感悟汗牛充栋,我再写,无非是学人口舌而已,所以“不写”。但“注我”,即“稍有会意便欣然忘食”的境界却如过不少回,所以,这儿只谈“会意”。
不晓得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心绪烦乱时,翻易经,总要先读读这一句,一读,立马心静,嘿嘿,跟佛弟子念念有词的打坐功效一样:
“是故君子所居而安者,《易》之序也;所乐而玩者,爻之辞也。是故君子居则观其象而玩其辞,动则观其变而玩其占,是以自天佑之,吉无不利。”(系辞传)。
君子,孔子不一定是说道德情操高尚,或稀圣之人,我理解:能识字断句,而又不那么坏的读书人,像我这样的。
孔子说,能心安理得的在家过日子,正是有“易经”那令人着迷的文辞。
这话不假,不过得看年纪。孔子说自己“五十学易”。老夫子当真五十岁才捧起易经来读?别人可能,孔子绝对不可能。我揣度,孔子是说,五十岁以后才能真正定下心来读易,才能真正有所体会。年纪大了,阅历,思考多,此时读易,就能与易经所说道理和易经模拟的自然、社会现象合拍,于是乎“沉溺”进去,以至于“韦编三绝”。
我是三十多岁就接触易经,可几十年下来,少有感觉,一直懵里懵懂的。青壮年,孔圣人是忙别的事情,比如增删,注疏古籍史书,周游天下,宣讲仁义。而我就是附庸风雅四个字,与孔圣不在一个层面上。五十多,上岁数了,再读易经,读着,读着,渐渐有了异样的感觉:上路子了,证明就是与“居而安者,《易》之序也”有“共振”的感觉,共振引发连锁反应,越“振”越想“振”。
“观”,观卦象。何谓卦象?
都知道八卦。所谓八卦,是指八个由三条爻组成的单卦,一般人都能道出:乾坤巺兑离坎震艮,也就是天地风泽火水雷山这八个自然现象。易经讨论的是复卦,复卦有六条爻上下排列,即两个单卦重合,阴阳错落,能排出六十四个不同样的形状,每一形状就是一个卦,每一卦都是独一无二的。六爻,每三个单独看,又含有五个单卦。就是说,天地风泽水火雷山在一个卦里面也是上下错落,各有含义。“观”就是仔细的观看这八个自然现象是如何互相“勾心斗角”,你强我弱,阴盛阳衰的变化等等。比如,山跑到地上面去了,天地分离,水火相遇或分离等等会怎样?感叹:古人用这八个自然现象的交替,重叠来模拟,描述自然变幻和社会人伦的种种现象,变化多端,这就是“观”的乐趣。
“观”后,你觉得有话要说,或还有不甚了了的疑惑,于是就有了“玩”。
“玩”什么?当然是卦爻辞。卦爻辞就是对“卦象”进行的说明和预言卦象指出的,将要发生的事情。卦爻辞是正儿八经的写的,孔子干嘛不说“读”,而说“玩”?玩,是没有事先圈定的框框,读来读去,反复琢磨,只要有所得,就会开心。孔子明白,读易经不是求深奥,更不是找不愉快,而现象的模拟,本来就不可能有定论,正如朱熹说的,自家有自家的见解,自己的见解与卦爻辞合拍,或经卦爻辞提醒有了感悟,这过程不是一件很愉悦的事情么?所以孔子不赞成一本正经的读卦爻辞,而提倡去“玩”卦爻辞。哈哈,“良有以也”。
先“观”,然后“玩”,这才有兴趣,且越“玩”兴趣越浓,这是孔子的经验,也因此而“韦编三绝”。
对易经兴趣的培养,孔子还有更妙的:“动则观其变而玩其占,是以自天佑之,吉无不利。”
还是一“观”一“玩”。
不管是君子还是小人,不能老呆在家里,总要出门的,不管出门干什么,就是是“动”。有所行动,当然会有所期盼:事先得到启示。因为世界上的事物总是千变万化,没个定数,让人忐忑。易经的“易”就是变易,变化的意思,易经就是专门讲变易的事情。变,易经告诉我们,不是乱变一气,而是有轨迹可循的。“观其变”就是看看卦象是怎么变化的,期望通过观卦象之变,能有所“心动”而察觉点儿什么。
这“心动”引起了“察觉”的直接“后果”就是拿不定主意,此时该怎么办?“占”啊。易经也是一本占卜用的书,既然读易,何不占上一卦?占,就是希望上天能给予启示。写到这儿,“迷信”、“唯心主义”等等字眼眼前闪现,哈哈,有趣。还是用荣格的名言来回应吧:“易经对某些人可能亮如白昼,对另外一些人,则熹微如晨光,对于第三者,则也许就是黑夜”。“......不喜欢它最好就不要用它;对它有排斥心理,则大可不必要从中寻求真理。”
荣格是瑞士心理学家,公认的科学家,他也认为自己是个实证主义者,但他不说自己是唯物主义,或无神论者,这也正是我所赞同并一贯自诩的。
荣格一项著名的研究是“共时性原则”,这个研究对于梦、占卜等神秘现象给予了令人信服的解释。在所有的占卜方法中,荣格最喜欢“玩”“八卦”占卜。在回忆录中,荣格记录了他占过的一卦,问题是:易经在中国的地位和前景,占卜得到了鼎卦,鼎,国之重器,这告诉荣格,易经在中国人心目中,好比煮食物的鼎那么重要。
我们的孔夫子同样,不是呆呵呵的捧着易经,卦爻辞怎么说,就以为一定会怎么样,而认为是启示:该如何去做,这就是孔子多次提到的那句名言:“趋吉避凶”。“趋、避”都是动词,所以,结果的吉凶,是可以通过自己的主动行动来“趋”或“避”。这就是对占卜的“玩”。
“玩”是“观”后希望得到启示,于是,孔子说,那就去玩占吧。占卜得到启示,然后调整自己的思维和行动。所以,孔子说,占卜啊,就好比有上天冥冥之中的启示,来庇佑你,让你能“趋吉避凶”,结果当然“吉无不利”。
马王堆出土的“易经”资料显示,孔子说自己“玩”占,有百分之七十的准确率。“系辞传下”,孔子形容“玩”占就好比“无有师保,如临父母”,说易经就好比是无形的师傅,有了她,就如同有了父母的庇佑。这是孔子多次“玩”占的感悟。
孔子五十多岁时,据说当时鲁国掌权的季康子请孔子出来做官,给他的官是客卿,这可是三公之一,地位仅次于诸侯。孔子为此事占了一卦,得到是贲卦。孔子明白了,自己这个大官实际上是个装饰,为季康子撑门面的,于是孔子拒绝了季康子的邀请。
易经的有趣,吸引人,全都体现在“观”和“玩”,特别是“玩”的态度,决定兴趣的培养。孔老夫子读易经,一“观”,一“玩”,措辞绝对精准,“良有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