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于用心灵良药涂抹精神伤口的苏轼
生命总是曲曲折折、沟沟坎坎、起起伏伏、进进退退、磕磕绊绊、荣荣辱辱的,很难一帆风顺。不管顺境、逆境,始终保持一颗淡定、旷达、超脱的心。看淡功名、荣辱、得失、进退,能给自己找来熨帖心灵的良药,不容易。在逆境中始终坚守: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得之泰然,失之坦然。这更不容易。
那一颗自信而高傲、超脱而旷达的灵魂,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沉沦、崩溃。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虽然官场不顺,屡遭贬谪,但却成为唐宋八大家之一,在文章、诗词、绘画、书法上,卓有成就,名垂千古,能做到这些的那个人就是苏轼。
苏轼的一生,可以用“四个三”来概括:不忘三事——金榜题名、乌台诗案、太后恩宠;不忘三人——敬如父师的欧阳修、素为敬重又有矛盾的王安石、司马光;不忘三地——黄州、惠州、儋州;不忘三情——与弟弟苏辙的手足情、与妻子王弗的生死情、与小妾朝云的不了情。
苏轼的一生,多次被贬谪,但不改初心,泰然处之。因为他有自己的处世哲学,有自己的心灵良药,有自我超脱的精神依托。
他有神奇的文笔、渊博的学识、睿智的思想、高尚的人格、丰富的经历、巨大的成就。真可谓:惟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他开启了中国知识分子寻求自我精神安慰的一条新路!
亦儒、亦释、亦道,得意儒家,失意道家,绝望佛家。不管是失势,还是得势,都能心如止水、波澜不惊,保持一颗淡定的心。特别是在失势的时候,不心灰意冷、沉沦堕落、恃才放旷。
有人说,苏轼有五然,即无事澄然、处人蔼然、自处超然、得意淡然、失意泰然。被含冤被贬时,他不怨恨那些陷害他的人,也不一直自怨自艾,纠结、郁闷,而是放旷超然,自寻其乐,自得其乐。
在逆境中的那一份坦然与超脱,让人高山仰止,钦佩不已。作为一位有抱负的知识分子,苏轼也不能免俗,他依然有立功、立德、立言的理想,这也无可厚非。但他面对逆境的心态,却令人称道。他怀才不遇,屡遭迫害,“历典八州”,颠沛流离,穷困潦倒,亲人亡故、友人背叛……所有这些磨难,不仅没有打倒他,还激发了他追求理想,笑对厄运的斗志。他旷达智慧、积极进取、正直善良、亲和幽默,凸显了他丰富的人生体验和独特的人格魅力。
在这里,主要想说一说,贬在黄州的苏轼。
苏轼被贬黄州,缘于乌台诗案。元丰二年(1079年),苏轼四十三岁,调任湖州知州。上任后,他即给皇上写了一封《湖州谢表》。说自己“愚不适时,难以追陪新进”,“老不生事或能牧养小民”,这些话被新党抓了辫子,说他是“愚弄朝,妄自尊大”,说他“衔怨怀怒”,“包藏祸心”,讽刺政府,莽撞无礼,对皇帝不忠,如此大罪可谓死有余辜了。
他们从苏轼的大量诗作中挑出他们认为隐含讥讽之意的句子,一时间,朝廷内一片倒苏之声。这年七月二十八日,苏轼上任才三个月,就被御史台的吏卒逮捕,解往京师,受牵连者达数十人。这就是北宋著名的“乌台诗案”(乌台,即御史台,因其上植柏树,终年栖息乌鸦,故称乌台)。
乌台诗案这一巨大打击成为苏轼一生的转折点。新党们非要置苏轼于死地不可。救援活动也在朝野同时展开,不但与苏轼政见相同的许多元老纷纷上书,连一些变法派的有识之士也劝谏神宗不要杀苏轼。王安石当时退休金陵,也上书说:“安有圣世而杀才士乎?”在大家努力下,这场诗案就因王安石“一言而决”,苏轼得到从轻发落,贬为黄州(今湖北黄冈)团练副使,本州安置,受当地官员监视。苏轼坐牢103天,几次濒临被砍头的境地。幸亏北宋时期在太祖赵匡胤年间既定下不杀士大夫的国策,苏轼才算躲过一劫。
遭受如此打击,一般人可能会一蹶不振、甚至会自暴自弃,但苏轼却可以找到滋润自己心灵的良药,在亦佛、亦道中,安慰着自己的灵魂,把人生观上升到宇宙观中,找到精神的寄托。
他开东坡、谈佛道、交僧侣、泛长江、写诗文、求解脱。他以逐客和闲人的心态,写下了许多旷世之作,像前后《赤壁赋》、《念奴娇•赤壁怀古》等。在他的词中,既表达出“人生如梦”、“万事到头都是梦”的感伤与无奈,也表达出“一蓑烟雨任平生”的超脱与旷达,也有“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的落寞、孤傲,也有“又得浮生(意为世事不定,人生短促)一日凉”的惬意、安闲。
在这里,特别想说一说,他的思想集大成者《前赤壁赋》,看他如何化解内心的痛苦与纠结。
在这篇赋中,儒释道相间,情、景、理相融,以赤壁为依托,以宏博德胸襟,反思人生、审视历史、参悟天地、兼收并蓄、灵活运用、撷取精华、弃其糟粕、超脱释怀。
文章第一段充满了佛道之气,我们依稀看到作者衣带飘举、乘风而行、遗世独立、陶醉自然的形象。
第二段,儒家济世思想,难以忘怀。事实严峻、艾发衰容、壮志难酬,苏轼也不能完全置之度外,故寄心志于诗中,抒惆怅、言失落、述企盼。
第三段,主客问答。人生苦短、壮志难酬、梦幻破灭,古往今来有多少英雄豪杰为之生惆怅、发浩叹,苏轼也不例外。在第二层次中,他追古思今,心骛八极、神游万里,希冀与现实、理想与挫折产生激烈冲撞,不知何去何从,何以释怀。
第四段,苏轼忘怀得失,转而寄情山水,他认为在世间万事万物中,“清风明月本无主”,“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无穷无尽的自然宝藏。忘却恩仇、得失、荣辱,享清风、伴明月,也还是不错的。至此,苏轼已豁然解脱。他将人生的意义提高到宇宙本体的高度,树立起通达的人生观。任性逍遥,随缘放旷,独与天地精神相往来。
最后一段,作者完全得以解脱:客喜而笑,洗盏更酌。肴核既尽,杯盘狼籍。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心病已除,且笑且喜,美酒罄、肴核尽、杯盘乱、舟自横,人枕藉、高酣眠、江日出:这是何等的潇洒、快意?
这就是在贬谪中,自求其乐、自得其乐,受道家、佛家思想浸润的苏轼。在逆境中,用这两份良药,高效地疗着精神之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