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天记
一
我是左慈。
很奇怪的姓。
我从小没有父母,为什么会有一个奇怪的姓?
我问过师傅。
师傅笑而不答,却把他的日记拿给我看。
我哭笑不得,师傅说是因为捡到我的时候右手提着包裹,看到被丢在路边的我便只能用左手去抱。他认为这是天意,于是,我的姓氏为左。
“那为什么要叫慈呢?”我问。
“你看我这张脸就知道了。”师傅说。
我仔细的看了看,“很老。”我评论,“很难看。”
师傅给我取号为元放。
我不解。
一个人为什么要有两个名字?
师傅说,世间沽名钓誉之徒甚多,所以要有一个号。
那为什么有些人只有名字而没有号呢?
师傅说因为只有自认为有名可以沽有誉可以钓的人才会取两个名字。
那我一个名字就够了,我对师傅说。
不够,师傅摇头对我说,不够的,元放,我给你取的号不是让你现在用的,等你有一天认为自己能够放下的时候,你就可以叫元放了。
元放,就是开始放下,我没有拿起什么,也就没有什么可以放下。
所以,我还叫左慈。
二
师傅会的东西很多,他带我下山,游历世间。
“为什么我们会飞,还要走路呢?”
“你以为我愿意啊。”师傅说,“我是为了让你体验世间疾苦。”
“师傅,你当初为什么会捡我回来。”
“那是缘分。”
“那,为什么现在路边白骨成堆,饿死哭喊婴儿妇人不计其数,你却一个不救。”
“我们只是凡人,管不了那么多了。”
“那你为什么当初会救我回来啊?”
“缘分。”师傅的话更少了。
师傅说跟我有缘。
我不信。
不会这么简单。
师傅有一个朋友叫张角。
张角经常来找师傅,他们应该是一路人。
师傅告诫我说不要和张角太过接近,说那是我命中劫数。
我不信,观天象我也会。
师傅说紫薇暗淡,但帝王星在,天下绝不是轻易易主。
我却看出有灾星降世,搅乱星空,将会天下大乱。
“张角来找你做什么?”我问师傅。
“造反。”师傅平静的回答,仿佛我问他早上吃的什么饭一样。
“造反,有什么好处?”
“当皇帝。”
“当皇帝之后呢。”
“得天下。”
得了天下呢?我没有问,天下无主,谁能长生亿万年?
三
张角来找师傅,越来越频繁。
张角对我说,他要起义。
“我知道。”我说,“就是造反,一个意思。”
“如果你师傅和我一起,我会更有把握。”
“和我什么关系。”
“帮我劝劝你师傅。”
“为什么?”
“天下苍生。”张角不过三十几岁,两鬓头发却已经斑白。
我不屑的笑笑,这理由太俗了,但凡造反,必定告诫天下人这么一个理由,我自己有能力领导你们,看不下去你们受苦,我是为了你们才带领你们反抗的。
四
师傅让我独自下山。
“去哪儿?”我问师傅。
“去你想去的地方?”
“我不知道自己想去哪儿?”
“管我什么事?”
“是你让我去的。”
“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去哪儿?”
“你自己都不知道却来问我?”
“是你让我去的。”
“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我只能收拾包袱离开。
张角说我的法力已经不在师傅之下。
但我不信,张角知道的不过是师傅表现出来的能力,而我却知道师傅从来没有尽过全力,至少我知道的没有。
我随便走的。
却走到京师。
我不知道路,也没有问路,既然没有目标,就沿着路走。
皇帝出巡。
好大排场,我一路所见世间疾苦,只有京师附近还好一点,如今见皇帝出巡,却第一次知道在这种时代还有人是可以如此奢侈的。
“第一次来京师?”屠宰坊旁边,杀猪的伸手把我拉倒跪伏在地。
我从来没有跪过,连师父也没有。
“这是皇帝。”杀猪的悄悄告诉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我疑惑,这,莫不是张角所说的得到天下的人么?
“道长仙风道骨,一定是修道有成,哪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可以企及,不知道长以前在哪处仙山修行?”
我略微诧异的看了一眼旁边跪着的杀猪匠。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杀猪匠。
双目精光四射,额头宽旷,头顶如悬明镜,分明是大将之相,只是稍有黑云蔽目,想来只是没有际遇,若是假以时日,此人必定是国之重将。
“敢问英雄大名。”我小心问道。
杀猪匠忽然抬起头,死死盯住前方。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浑身蓦然如遭雷击。
不知用什么言语形容,那是一种震撼。发自内心的震撼,杀猪匠的鼻血喷涌而出,犹如突然呆滞。
我强自镇定,默念清心诀,却仍有头晕目眩的感觉。
什么人。
我不敢再看。
这不是道术,普通人根本看不出什么不同。
只有我自己知道。
脑海中一个字。
美。
美到极限。
我头脑发晕。
那不是媚术,没有什么媚术可以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攻击到我。
那是天然的美。
金色的华盖在阳光的衬托下愈发明亮。
皇帝的銮驾已经过去,这上面坐的是一个女人。
极美的女人。
她端坐不动,却比东方白日还要耀眼。
她的五官已经看不清楚,或者说我不愿意看,也不敢看。
这么近。
她从我身边经过,很近。
我愣住,一股幽香。
这不是人。
却也不是什么精怪。
我望向已经远去的车子,一阵呆立。
怎么不是人,却同时庆幸,幸亏不是人。
我想,我已经爱上她了。
杀猪匠悠悠清醒。
“她是谁?”
“我不知道。”
“我要她。”杀猪匠呆呆的说。
“恩。”我没有评论,却和杀猪匠心知肚明。
杀猪匠晃晃头,拱手说,“道长,在下刚才失礼了,敢问道长如何尊称。”
“小生左慈。”
“在下何进。”
这是我与何进第一次见面,并不年轻的他依旧轻狂。
或许,师傅让我下山的原因就是为了遇到她。
五
张角又来找师傅。
师傅病了,很严重。
张角踌躇很久才离去。
“你要得天下?”我叫住准备离去的张角。
“是为天下苍生。”张角辩解。
“你为什么与我无关。”我已经做出一个想法,“我可以帮你,但事成之后,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张角喜出望外。
“你决定了。”师傅已经起不来了,躺在床上问。
“是,我决定了。”
“今日起,你便为元伸。”
“为什么?”
“你去吧。”师傅合上眼睛。
六
半年后。
天官赐福。
皇帝召我入宫,为众生祈福。
我见到她。
“这是皇妃紫嫣。”皇帝笑着介绍。“这是朕的大将军何进。”
我心中一惊,抬头看时,一身戎装的何进正在向我含笑点头。
何进,他竟然如此疯狂。
“你会法术?”紫嫣问我
“会。”我眼观鼻,鼻观口。
“大胆。”侍卫喝道。
紫嫣挥手制止侍卫,“出世之人不拘泥小结,请不必介怀。”
紫嫣围着我转了一圈,上下打量。
“道长稍下可否帮我一个忙呢?”
紫嫣笑。
倾人不倾城。
“但有所求,贫道当竭尽所能。”
“你说的哦。”紫嫣咯咯笑着拉着汉灵帝离开。
我不知道紫嫣要求的什么,但心里不能拒绝,也不想拒绝。
“你喜欢我。”紫嫣坐在床边,侍女都出去了,只有我们两个人。
“是。”我不否认。我知道皇帝的寝宫,并不是外人随便出入。
只是紫嫣的笑,让我拒绝不了。
紫嫣双手放在两侧,双腿吊在床沿随意乱晃。
“你是道士啊,道士也可以娶妻的吗?”
“我不拘泥世俗,若缘分到时,即便娶妻又如何?”
“我相信你。”紫嫣肯定的说。
我眉毛上扬,第一次抬眼看紫嫣。
却仍是一阵目眩。
紫嫣看着我,“帮我找到传国玉玺。”
“传国玉玺。”听到这四个字,我惊得后脊背发寒,冷汗犹若实质钢刀刮在后背,我后悔的想捂上耳朵,我想装作没有听到。传国玉玺几年前皇帝登基时就已失窃,不知何处
查询,紫嫣为什么突然想起找我来要此物。
我正在考虑如何回绝,却蓦然感到一股杀气。
怎么回事?紫嫣想杀我。
我怒从中来,却出奇的冷静,就算传国玉玺之事不可为外人所知,我也不是想杀就杀的。
我知道,如果不答应,她就准备杀掉我,绝对没有妥协的可能。
“好。”我冷静下来。
空气中的杀气戛然而止。
紫嫣笑颜如花,“我就知道,没有看错你。”
她站起来,伸手抚着我手中拂尘,“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传国玉玺?”
我没有吭声,我知道她会回答。
她露出一丝憧憬,“我想要自由。”
自由?我在心里黙问。
“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紫嫣凑上前来,“我不是人,你知道吧。”
我心中的震惊难以形容,紫嫣为什么会把什么都对我和盘托出。我悄悄在袖中掐指,没有血光之灾,奇怪,她想做什么。
“你能感觉到。”紫嫣肯定的说,“四年前我入宫之前,有人告诉我说今日会见到能帮我的人,看到你第一眼我就知道,他说的那个人就是你。”
“告诉你的人是谁?”
“于吉。”
“于吉,他还活着?”我反问道。
“四年前还活着,现在我就不知道了。”紫嫣转身坐下,“好久没有出去了。”
“你为什么躲在皇宫里?要知道皇宫里面能人异士最多,被任意一人发现你的真身你就死无葬地了。”
“怕什么?你以为有多少像你这样一眼就看出我真身的?”
我避开她的目光,“你要传国玉玺做什么?”
“我有一魄被困在汉灵帝身体里面,所以不得不留在这里,要不然你以为我会看上那个无能的废物皇帝吗?”
“那为什么会找我?”我警觉问道,“别说你会看上我。”
“那我说是还是不是呢?”紫嫣的手攀上我的脖子,吐着轻气,舌尖舔着我的耳垂,“我说喜欢你,你信吗?”
我意乱情迷,心知不妙,忙咬破舌尖,强自清醒,后退几步。
“请自重。”
“我怎么不自重了。”紫嫣想跟上来,我顾不得其他,拂尘一挥,左手洒出一把道符。虽只有两步之远,但紫嫣绝对近不了我身。
“咫尺天涯?”紫嫣惊呼一声,你真绝情啊。
我默念清心诀。
紫嫣咯咯一笑,双手轻挥,瞬间四周千百幻影。
“我真的喜欢你呀,喜欢和你一起,你说的道士可以娶妻,你不想娶我吗?”
好厉害的媚术,我渐渐压制不住,不得不祭起道符,狮子吼大喝一声,四周幻影尽皆消散。
“你若想试我道法,现在就可以停止了。”我满目赤红,因为再接下去,我就要杀人了。
“你很厉害。”紫嫣拍拍手,我现在相信你能帮我拿回传国玉玺了。
我撤回咫尺天涯,紫嫣并没有更进一步,反而退坐到椅子上。
“传国玉玺在哪儿?”
“在于吉手里。”
“那他还告诉你让你找我。”
“我不知道,他说见到你自然就会告诉你。”
“于吉在哪儿?”
“青州。”
七
于吉果然在青州。
他在等我。
我只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我在大街上随便找人打听这是哪儿,那人就详细的给我指出于吉的家。
我不信邪,再找个人问路,结果刚一开口那人就重复上一个人的那段话。
我是左慈。我对于吉说。
于吉是很精瘦的一个年轻人。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来的?”我问于吉。
“我当然知道。”于吉端起茶,很神秘的笑,“你拒绝不了她的美。”于吉喝了一口放下,自嘲似地笑笑,“我也拒绝不了。”
“传国玉玺在你手里?”
“在。”
“给我。”
“我为什么要给你?”于吉没有一丝怒色。
“就凭你的命在我手里。”
于吉好奇的看了看四周,十六块符丝网已经将他困到中间。
“你比张角还要厉害啊。”于吉无奈的苦笑,“你不知道她为什么想要传国玉玺吗?”
“不知道。”我老实回答。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于吉说,“那是一个诅咒。”
“诅咒?”
“你知道紫嫣真身是什么?”
“狐狸。”
“是,但她不是普通的狐狸,若非她被诅咒,以她这些年的修行我们谁会是她对手?”
“不是普通的狐狸,那她是。。。”
“苏妲己。”
我蓦然惊起,失声道,“不可能,她是怎么从姜子牙的弑神台上活下来的?”
于吉哈哈大笑,“以你的修为都抵抗不住她的诱惑,姜子牙一介俗子,又岂能逃脱。”
“传国玉玺不能给她。”于吉正视我说。
“我知道。”我喉头发干,若紫嫣真得到传国玉玺,恐怕会就地成神也说不定。
“于吉,那你。。。”我瞬间见证了于吉从中年慢慢变老的过程。
“这是代价。”于吉说,“泄露天机者死,我散去了几十年的修为。”
“给我。”我说。
“你确定要保管吗?”
“给我。”
八
张角起义了,因策划时间太久,加上没有统一的规划,还没有开始就被逮捕了几名高层人员,无奈之下提前发动。
张角是天公将军,张宝是地公将军,张梁是人公将军。
张角是大贤良师,我很可笑,怪不得世间说他是于吉的弟子,但我知道,于吉教不出张角这样的弟子,那个胆小怕事的家伙恨不得躲到卜命的龟壳里面。
张宝和张梁并没有道法方面的天赋,强记硬背,也能记下一点。
“这样逆转天命,会遭天谴的。”
“本来就不怕天谴。”张角两鬓白发飞扬,咧咧风中,宽大的道袍随风起舞。“逆天起事本来就要遭天谴的,我又何必怕这一点?”
“原来你知道。”我略微诧异,本来以为张角的道术不可能算到这一点。
“看这个。”张角将他手中法杖递给我。
我接过法杖,闭上眼睛感应法杖有什么不同,脑海中蓦然电闪雷鸣,惊呼一声丢掉。
张角不以为意,上前捡起法杖。
“这是。。。”我惊骇未定,“你从何得来。”
张角哈哈大笑,“要不然你以为我何来自信逆天改命。”
我掐指急算。
忽然一片空白。
“太疯狂了,你改了所有人的命。”我盯着张角,“你这样的人是不会在乎别人生死的,告诉我,你是为了什么?”
“等我得了天下的时候,就是你知道一切的时候。”张角这样说。
九
张角说,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黄天能不能当立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苍天确实已经半死不活了。
张角真是天才,他将本来一团散沙的农民组成军队,短期训练便以进退自如,
八方军队数十万他也了如指掌,这样的人,如果生逢乱世,必可成就一番功业。
“这不是乱世吗?”张角笑着问我。
“不是,那是你自己的乱世,不是天下的乱世。”
张角负手而立,“以我一个人的乱世,将天下人拖进我的乱世漩涡,这又何尝不是天下人的乱世。”
张角站在悬崖边,须发飘扬,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思。
但我此时的想法就是讲他推下去是不是就天下太平了。
“你为什么会忽然想起跟着我造反?”张角转身问道。
我一挥拂尘,“等你得了天下的时候,自然会知道。”
“果然一点都不肯服输。”张角沉吟半晌,“并不一定要得了全部天下,只要我打到京师,成了皇帝,那时自然就告诉你。”
“你只要做皇帝?”我不解问道,“哪怕只是局限于京师一地?”
“当然。”张角肯定回答,“哪怕拼光黄巾军,哪怕我弟子兄弟全部战死,我只要做皇帝。”
我定了定神,“那你叫我来做什么?”
“帮我杀了何进。”
“为什么?”
“他杀了马元义。”
“?”
“马元义是有人指明要我保护的人,可惜我没有做到。”张角抬头看着夜空,“我现在能做的就是杀了害死他的人。”
“何进不能杀,我曾与他有一面之缘,此人大将之相,寻常法术奈何不得。”我心中还在猜想能够指使张角的人是谁。
“所以我想的就是不用法术,直接潜入京师刺杀何进。”
“你让我去?”
“别人我不放心。”张角有些心虚,却故意装作大气的样子,拍拍我的肩膀,“我
还要镇守冀州,这件事也就只有你亲自去办了。”刺杀何进绝对九死一生,哪怕他没有将相之容,想刺杀一位大将军也是难上加难
。
“你见过我的武功?”我问张角。
“没有。”
“你怎么那么自信我一定会武功。”
“你师傅说的,你的武功,我用得着。”
何进不能杀。
我没来由的一阵排斥。
十
我掐指算过,何进不能死。
他与我以后有莫大助力,我不知道能帮我什么,但我知道我命中一劫就掌控在何进手上。
而他,是帮我终结劫难的钢刀。
我见到了何进,在京师的酒馆里。
想见何进很容易,刺杀却难。
他几乎每天都要上朝,下朝的时候必经此酒馆。
何进身边一流好手不下十个,何进本身武力也很出众,加上身披金丝软甲,想要刺杀无疑比登天还难。
“何将军,别来无恙。”我坐在酒馆靠窗的位置斟酒。眼睛看着对面,仿佛何进就坐在我对面的位置。
“什么人?”有侍卫惊呼。
“保护将军。”
“有刺客。”
何进停住马,挥手推开护在身前的几人。
“道长。”何进抱拳对着窗边。
“多日不见,将军官运亨通啊,贫道恭喜将军了。”我一扬手,手中酒杯向何进直直飞去。
何进伸手接住,一饮而尽,“好酒啊好酒,道长今日所来为何。”
“将军技艺非凡,可敢与贫道在这当街比试一番。”
“道长出家之人却如此好胜?”
我笑而不语。
有人快马赶来在何进耳边耳语几句。
何进脸色一变,“如此,本将军就在此与道长一决高下。”
“好。”我大喝一声,从窗口跳到街上。
几名带刀侍卫将我困在当中。
“退下。”何进喝道。“今日我与道长较技,点到为止,任何人不得肆意相助。”
我暗自好笑,何进说的点到为止,定是让我留他一命,刚才我以在酒中向他透露有人要我杀他,同时用道法封住街口。
何进逼不得已,情知他若敢动用兵力我就要动用道法将诸人尽数诛戮在此。
何进大喝一声,为自己壮胆,挥刀直劈过来。
我拂尘一挥,同时运暗劲挡开何进的刀。
何进一劈不中,刀也被我轻易挡在一边,便知单论武艺也绝不是我对手,若我再用道法众人肯定要交代在这儿了,这更坚定他要将较技进行到底的决心。
何进的招式不多,翻来覆去就那几招,直劈,横扫,前刺,仗着力气大,恐怕很多人都不是他对手。
何进看我只是躲避,更是以为我准备放水。招式使得更是连贯,半盏茶的时间累的气喘吁吁。
“道长你到底打不打啊?”何进柱刀半跪在地。
“怎么不打。”我拂尘一扫,何进砰地一声落在几尺之外的地上,连打几个滚。
何进目瞪口呆,鲜有道士与人当街肉搏,何进估计也是第一次看到,惊得都忘了躲开,喃喃道,“道士怎么也会打人。”
侍卫纷纷挥刀,住手,何进喝道。
我脱下道袍,将拂尘别在腰间。大步走过去,对着何进的鼻子就是一拳,“道士怎么就不能打人了。”
“不是,不是。”何进鼻血狂涌,“道长我不是这意思啊。”
侍卫彼此面有难色,想上去帮忙,奈何何进严下军令。
嘭,何进又一次被我一拳打飞。
何进身着软甲,这种打击貌似惨烈,其实最多只是皮外伤。
我忽然心生警兆,有人在破我街头阵法。
我捡起道袍披在身上,抽出拂尘,转眼又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看何进还在看着我发愣,我嘴唇轻动,在何进耳边却如炸雷,“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你要小心了。”
何进被震昏了过去。
我瞬间掠到街头,收起摆在街头符法。
“何方道友请现身一见?”
没有人现身,道阵并无破损,看来那人只是想逼我放弃何进。
我暗自后悔,刚才如果在多打一会,暗中那人说不定就会出手。
我稍稍整理一下,用土遁术出城。
十一
“何进没有死。”张角说。
“没有。”我目无表情的站着。
“出了什么变故。”
“有人暗中出手,我没有把握。”
“竟然连你也没有把握?”张角的怀疑清楚的写在脸上。
“就是不知道他的虚实我才没有出手。”
“既然如此,那你先下去歇息吧。”何进被一个道士街头爆揍一顿,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虽然朝廷一定会严防消息走漏,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不日消息自会传到,
我也不怕张角怀疑。
唯一不解的是那个暗中出手相助何进的人是谁?
是想救何进?还是单纯的看到有人在那里布下道阵想一窥为快?
张宝来找我。
“天公将军请道长过去一下。”张宝恭敬之中带着些许的畏惧。
我伸手提起张宝的衣领,“不要在我面前提到你们的称号,懂了吗?”
张宝面如土色,连连点头。
我甩手将他扔到地上。
张角在帐中徘徊不定。
“你有机会杀何进的。”张角说。“告诉我为什么?”
“我有一劫落在何进手中,何进不能死。”我如实相告。
“好。”张角忽然眼中精光四射。
他像下定很大决心似地盯着我。
我明白过来,瞬间变换七十二个方位,在帐篷中布下阵法。
“本来不想和你说的。”张角忽然松了口气,“但如今我若不说,恐怕你也不会信我。”
张角少有的坦诚,反而让我有些不习惯。
“以我道法逍遥世间你认为如何?”
“除了汉中张衡,据我所知没有人是你对手。”我坦诚的说,“有人说你是于吉的弟子,但我知道,于吉不可能教出你这样的弟子,他自己本人还不一定是你的对手。”
“他不是我对手。”张角说,“但我奈何不得他。”张角嗟蹙不已,“若我能奈何得了他,又何用这些年来一直筹划起义。”
“你见过于吉。”我下意识的问道。
“三年前我找过他。”
我如坠冰窟,于吉当时说我比张角还厉害的时候我都没想起来。
“你是要传国玉玺?”
张角没有否认,“你怎么知道?难道,你也是?”
我脑袋一片空白。
张角的声音像是老了几十岁,“如此说来,你我的目标是一样的,纵使我得了天下,也不可能得到她。”
“是。”我不反对,紫嫣的魂魄只有受命于天的帝君与传国玉玺可以容纳,传国玉玺我不可能交给张角。
“你不想自己做皇帝?”张角问。
“不想。”
“那你既然拿到传国玉玺,为何不去皇宫带她走。”
我不敢说出理由,于吉因为泄露此天机便被散去几十年的修为,我知法犯法只怕会立毙当场。
“我懂了。”张角说,“既然你我目标一致,那我们恐怕便不能同路了吧?”
“是。”
“也好,我不是你对手。”张角正色道,“你现在是杀了我还是自己走?”
我收起阵法,疾掠而出。
十二
我再见到紫嫣的时候,是在紫嫣的寝宫。
“那天行刺何进的是你?”紫嫣没有回头,却知道来的是我。
“是。”
“不要杀何进。”紫嫣说,“你命中有一劫,应在他身上。”
“我知道。”
“传国玉玺找到了?”紫嫣很平静。
“找到了。”
“于吉交给你的?”
“是。”
“于吉为什么会交给你?”
“他不是我对手。”
“于吉死了吗?”
“死了。”我信口胡扯。
“他都告诉你了。”紫嫣的神色有些不太自然,浑身杀气。
“是。”我抬头,反问道,“你准备杀我?”
“什么?”紫嫣慌慌张张缩手。
我疾步上前,封住紫嫣退路,在我来时已经在周围布下阵法。
轰的一声,我暗叫不妙,紫嫣所能发挥出来的实力不多,但她体内续存的力量绝非人力所能抵抗。
“不要打。”紫嫣轻喝一声.
我的手还抓在她的手腕,如遭电击。
这不是什么法术。
紫嫣的手腕白皙精细,我似乎稍一用力就能将里面的骨头捏碎。
“你还喜欢我?”紫嫣咯咯的笑。
“你想要我吗?”她抽回手腕,我却如被定身,刚才一瞬间的肌肤接触让我气血翻涌。
一道红绸遮在眼前,落下时已是紫嫣一丝不挂的身体。
“想要我吗?”
紫嫣的手划过我胸膛,悄悄的伸进道袍。
我抑制住将要狂喷的鼻血,手掌轻轻翻动。
李代桃僵。
紫嫣靠着的人已经变成一张椅子。
“我会救你。”我定定神,“紫嫣,我是喜欢你,但请你不要这样作践自己。”
“你说什么?”
“你等着,我会找到将你魂魄导入传国玉玺的方法,将来的一天,你的生死由你自己掌控。”
我不敢久留,穿过宫墙,出现在何进家中。
何进对我的出现没有丝毫意外。
“多谢道长上次手下留情。”何进毕恭毕敬。
“不必多礼,我这次来是有一事相告。”
“道长请讲。”
“如今战乱将起,黄巾军势如破竹,短时间内已发展至八州一百多郡,一旦战事有变,将军必定要亲赴战场,然刀兵无眼,将军万不可亲涉险地,否则必有血光之灾。”
“此事道长无需挂怀,其实我也不必隐瞒,我已决定以一身之力守卫京师,护住紫嫣与灵帝。”何进前所未有的坚决,一如当初他对我说他想要紫嫣。
“你。。。”我惊愕不语,原以为何进入宫只是为了接近紫嫣,却不想他也如张角一般疯狂,纵为将相也不过是一介凡夫俗子,却如何守卫的了紫嫣?
你,也知道紫嫣的身份吗?
你,也知道她有一魄被封在灵帝体内吗?
十三
许多年后我一直在想,我的劫难落在何进身上,如果我当时杀了何进,那么后来又会是怎么样的呢?
何进总领全国兵马,镇守京师。
张角并没有孤注一掷的总攻。
我收到张角的一封信,为兄不日将有死劫,望元弟速来。
我没有理会。
张角的道法世间罕逢敌手,除了我还有几人能威胁到他,更何况他既然算到自己死劫,必然在万军守卫之中,想要他死谈何容易?
几天后,我夜观天象。
搅乱星空的魔星是如此暗淡。
张角要死了?
怎么可能?
谁能伤的了他。
我连夜启程。
再次见到张角的时候,他躺在病榻上双目紧闭。
张角。我叫道。
张角睁开眼,艰难的挥手让张宝出去。
“你来了。”
“谁伤了你?”
“张鲁。”
“张鲁?”我知道他是张衡的儿子,张衡与张角两人也不过在伯仲之间,张衡的儿子又怎么可能会是张角的对手。
“是。”张角虚弱的对我笑笑,“他说要与我联手,却在背地里勾结朝里,我被他偷袭所伤。”
“你会不防着他?”我怀疑道。张角已经算到自己将有死劫,又怎么可能不防着张鲁。
“人算不如天算啊。”张角露出一丝恐惧,“元弟,无论如何,不要藐视苍天之威。”
我疑云大生,“张鲁就算偷袭也不会将你伤成这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鲁此人却是一代枭雄,比他老子果断多了。”张角喘了口气,“我能拖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他泄露天机,算定天劫之时与我联手作法。。。”
我倒抽一口冷气,骇然惊道,“此人果然是你我心腹之患。”
张角开心的笑道,“不过元弟不用再担心此人,他虽比我好点,但一身修为尽去,纵有心害你也绝对没有机会。”
我一阵难过,张角是救不活了。
“扶我出来走走吧。”张角说。
我扶着张角走出营帐。
“元弟你看,”张角指着连亘数里的军营,“我冀州军如今之势,已不下世间任何强师劲旅,加上张梁张宝与八州之力,若我不死,则天下唾手可得。”
我没有评价,是的,如果张角不死,黄巾军确实有可能得到天下的,但这世间之事,又哪是一个如果可以重来的?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者谓我何求。”张角如回光返照,拉着我的手,“元弟是世上唯一知我之人,将死之际能将此事托于贤弟,愚兄幸甚。”
张角一声长啸,黄巾军将领一个个由帐篷走出,排成两列。
“我死之后,左元伸便为大贤良师。”
张角将九节杖举过头顶,单膝触底。
“大贤良师。”张角首先对我喊出。
十几名将领齐声高喊,大贤良师。
此起彼伏,数里军营一声接一声,如同回音,大贤良师的呼喊在漆黑的夜空显得如此凄凉。
这是将死的枭雄发出的最后呐喊。
张角笑了,他放不下这个名字,更放不下千里之外的那一团红色倩影。
“三年前我立志打破囚笼救出紫嫣,张角双手托着九节杖,如今看来是没有机会了,元弟。。。”
张角身形晃了晃,我伸手扶起他,张角顺势将九节杖塞到我手里。
“打破那个囚笼,救出紫嫣。”
十四
张角死了以后,张宝、张梁还有他的十几个弟子要我回去做黄巾军的头领,但我没有。
张宝张梁相继战死。
乱世已明,张角死了,所有人的命运不再是一片空白。
天下贤者已经出现,他已经知道自己背负的责任。
九节杖。
我伸手将九节杖插在山顶。
睿智如张角,也绝对想不到他当年千挑万选在桃树上截下的九节杖之枝,却在十几年后成就三个人的不世功业。
我又见过何进,此时黄巾兵败,何进声名如日中天。
原来,何进的存在只是击败黄巾军,给我一个机会,选择自己命运的机会。
“功成身退。”我告诉何进。
“我要守护紫嫣。”何进已经日趋成熟,却依旧放不下紫嫣。
“不用了。”我对何进说,“紫嫣不用守护。”
何进只有在这件事上看不开,“道长不用再劝,我之一生以守护紫嫣为重,只要有我在,任何人也休想伤到她。”
话里的威胁意味很重,我却已经不在意了。
汉朝已经难以为继,紫嫣,你还要在宫中躲避多久?
将魂魄导入玉玺的方法我已经知道,但皇帝必须得死。
我对何进说,“十年之内,汉朝必亡。”
“那就让我陪着紫嫣一起死。”
看着何进天真的想法,我有些想笑。
紫嫣,三个世间这么优秀的男人,你真正喜欢的是谁?
十五
“灵帝死了。”
紫嫣惊慌失措的将我唤来。
“帮帮我。”
我点点头,拿出传国玉玺。
乱世将至,没有受命于天的天子,紫嫣的魂魄渐渐消散。
传国玉玺被我随手抛到池边的荷塘中。
紫嫣不解。
“吃下这枚丹药,就能打破诅咒了。”我从手中拿出一个瓷瓶。
“你。。。”紫嫣吃惊的看着丹药。
“这些年我一直在山上研究破除你所中诅咒的方法。”我划破手指,对天起誓,“若紫嫣吃过此丹药不能七魄归位,则天降狂雷,将我左慈立毙当场。”
紫嫣接过丹药,却没有立即吃下去。
我没有勉强,转身离开。
“等等。。。”紫嫣喊道。“你知道我在利用你,为什么还要帮我?”
“不是帮你。”我没有回头,“紫嫣,我能问你,何进、张角、还有我,我们三个人,你到底真正想在一起的是谁?”
我没有听到答案。
也不想知道。
这是我最后一次看到紫嫣。
何进死了,是被宦官杀死的。
有人说他想谋反,但我知道,他是想去保护紫嫣。
紫嫣不会死,三魂七魄归位,她会重活一次,我破了姜子牙的诅咒,也毁了紫嫣的道行。
此后我遁入深山,继续深修,因为直到此时我才知道,师傅不是死了,而是羽化成仙。我也明白师傅所说的放下。
我偶尔在世间略施道法,被世人尊为真神。
我已放下,从我转身走开的那一刻,我便知道,我此时名为元放。
左元放。
后记:
王允下朝路过长安街,前面一片混乱。
“何人喧哗?”
“大人,是一七岁女娃在当街卖身葬父。”
王允没来由的一阵心酸。
“多少钱,买下回家做丫头。”
“是。”
府中。
王允看着楚楚可怜的小女孩,泪珠还挂在脸颊。
“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丫头。。。”小女孩惊魂未定。
王允皱了皱眉。
好乖巧的女孩。
夫人侍妾议论纷纷。
“肃静。”王允吼道。
一片寂静。
王允蹲下去,他的声音虽轻,在众人听来却如同惊雷。
因为他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都将在多年以后,成就另外一个人的传奇故事。
“自今日起,你便为我义女,我赐你名。。。”
王允顿了一下
“貂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