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李煜与其词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明月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一首《虞美人》,写在了多少人的心中,多少人因此为李煜的词给折服。可是又有多少人了解,这首词李煜是在“日夕只以眼泪洗面”的软禁生涯中写下,此中道尽了他作为一个亡国之君的无尽的哀愁,更是为他招来了一壶牵机毒酒、成了他的绝命词。
25岁的李煜给命运捉弄了一把被推上了皇位,而这个“德轻志儒,又酷信释氏”的太子实在并非主人才,“性娇奢,好声色,又喜浮图,为高谈,不恤政事”。生于帝王家,他本无心争权夺利,却一心向往归隐生活,可惜事与愿违,做了薄命君主。在位的十五年,对于历史学家来说,他是昏庸无能的亡国君,但对于热爱文学研究的人来说,他却是词坛之帝。
42年的一生,如果前半生是为帝王家而生,那么后半生就是为自己而生。当作为君主的李煜死了之后,那作为词人的他就真正获得了新生。后主的词,超逸绝伦,而又虚灵在骨,芳华胜过空谷芝兰,清怨却又不逊瑶天笙鹤。前半期的的词,虽多为风花雪月、怜香惜玉、闺阁哀怨所做,但每有吟诵,无一不是由情而生,由性而发;虽难脱“花间”习气,却不是一般花间犹伤促碎所能至及;虽为男女情事,却又情味隽永。像“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这首《菩萨蛮》,如此偷情之作,经他之手却是超乎了生活的某种境界,难怪陈廷焯曾说后主之词,非词中正声,而其词无人不爱,是以其情胜也。
说道情胜,我觉得王国维在《人间词话》里点到了极致:尼采谓,一切文学,余爱以血书者。后主之词,真所谓以血书者也。李煜后期的词,是写在亡国的基础上,是写在软禁的牢房里,正是“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语始工”,以一首首泣尽血的绝唱,成为了千古词坛的“南面王”。亡国之后的词苍凉悲壮:《破阵子》“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后主期之词意境深远:《清平乐》“雁来音信全无,路遥归梦难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后期之词性情真切:《子夜歌》“人生愁恨何能免?销魂独我情无限!故国梦重归,觉来双泪垂。高楼谁与上?长记秋晴望。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此等词作之就,可谓是空前绝后的了。作为花间词派,李后主之词却不以委婉迷丽见长,却以自然奔放为名,更兼刚柔之美,别树一帜。纳兰性德在《渌水亭杂识》中有言:花间之词如古玉器,贵重而不适用;宋词适用而少贵重;李后主兼有其美,更饶烟水迷离之致。这等厚誉,可谓是充分认可了李煜的词坛地位。
《南唐杂咏》里这样写李煜:作个才人真绝代,可怜薄命作君王。君王和词人的双重身份,使李煜在历史上的评价褒贬不一。但我却认为,是君主的遭遇才成就了词坛的地位,只有身为君主,他才有“粗头乱服不掩国色”;只有身为君主,他才能“不必多阅世,阅世愈浅则性情愈真”;只有身为君主,他才会“眼界始大,感慨遂深,变伶工之词而为士大夫之词”。如此番番,李煜被称为词中之帝,毫无愧色也!
最后,我想用西部论坛上的一段来结束本文:
天性玲珑,同六径、晓音律,善画工书,领一代词风。
喜奢侈,爱放纵,又不乏柔情万种。至王国,常禁幽宫。无限悔恨,以长存词中:
闲梦苦多,夜常难寐,倚禁危阑。泪眼向东风,心愁有几人懂?
往事皆以成空。梦魂归南国,却见春草含恨,阴雨暮风,花红亦匆匆。
月明之夜,惊世事如流水,一去不返;悲故国已成梦,问故人几时重?酒醉之时,长叹:人生长恨水长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