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故乡的那一处处土屋

　　老天爷连下数天阴雨，屋漏处用盆儿支着

　　我是父亲犁前那衰老的耕牛

　　在齐腰身的田池里喘着粗气

　　大雨凉透我的脊骨，一身黄毛因潮晦变藜黑

　　在打来的使牛条下，攒着气力向前挣那肩上的犁枷

　　我幸存于一场瘟疫

　　我见过太多的浮肿的饥黄的尸体

　　我同石匠抬着千斤的大石

　　“嗨哟！嗨哟！嗨哟！”

　　我同劳工们在川江上躬匐着揽纤

　　“嘿着！嘿着！嘿着！”

　　父亲在三伏天的烈日下晒得黢黑

　　那头乱发早早地白了

　　我穿着母亲在油灯下打着补丁的衣物

　　因偷吃口粮被父亲打得卧床三天

　　我是人家屋梁上的炊烟

　　是那个牛背上长大的牧童

　　我是墙上及田地里开裂的口子

　　我是那条村民们千万次走过的泥泞的土路

　　我只被烙上落后的印记

　　我只有关于贫困的记忆

　　但啊，但我深爱着这一片土地

　　这一隅东方的土地

　　土地里安息着祖父

　　土地在催促着父亲，我也将终归于这片泥土

　　少时读杜甫、屈原的诗

　　我泪洒三江啊，填满那一川汨罗

　　县城里的河南下汇长江

　　我数次掬饮那浑浊的江水哦

　　可我还没有到过黄河

　　但汹涌澎湃在梦里啊，血管里不也流着

　　我思念边境上的哨所

　　我的丈夫长年在那里守卧疆土

　　我恋着东边那蓝色的大海

　　我顾着西边那皑皑的雪峰

　　祖国啊

　　放飞我吧！我是你长空的白鸽

　　我飞过那多温暖的南方

　　北方却落了好大好大的雪，你冷吗？

　　让我扑向你，我的北方的辽原

　　让我以赤子的精魂温暖你

　　没有什么比土地更永恒

　　让我融化你的肌肤上的雪，你也把我融进泥土里

　　融进泥土里哦，让子孙后代来把我耕种

　　哺育你们哦，我欲痛苦流涕的兄弟，同胞，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