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彼岸花

　　刘念无法想象由美和小萱醒了以后看到那束玫瑰该怎么的惊讶，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解释，说是欧阳送的？哪有看病人送红玫瑰的，那就说他不懂？笑话，当今连白头发老头老太太都懂得玫瑰的花语，欧阳会那样白痴那就不是他欧阳了；或许根本就无须解释？理由这个东西只要你一说出来就是错误的，可有时候现实不允许你沉默，你必须解释。

　　已经记不得多久了，刘念觉得自己一直活在别人的眼光中，她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周遭的人对她投来满意的目光，慢慢的她觉得自己已经模糊不清了，有时候她特崇拜自己，曾经那么倔强的一个女孩，居然能忍住一针针穿刺的痛，为自己缝制一副铠甲，然后卷缩在里面，又冷又硬又沉重，可她还是要辛辛苦苦的戴着它，僵硬的笑着，笑走了青春，笑老了年华，却笑疼了苦难的心。

　　她曾经以为高岩是来拯救她灵魂的人，那么多日子里，他们在网络中畅快淋漓的裸露着灵魂，彼此用微温暖化着两颗疲惫的心，他们以为可以在网络中卸载掉太多的烦忧，可以等来生命的春天，可以不再为孩子将来的房子发愁，可以不再被套牢的股票烦恼，可以不再为每天面对的尔虞我诈纠结，可说了那么多的“好好活着”，最后高岩还是因为不堪忍受不会睡觉的折磨，纵身一跃投进了松江。原来重度的抑郁症可以在短短的几个月内就把人带到极乐世界，原来生和死就只是瞬间的一个转身。

　　眼前的这束玫瑰，在窗前的阳光下，泛着刺眼的血红。这么平常的一个早晨，刘念却预感到了一种翻天覆地异常。

　　难道欧阳是被高岩的灵魂附体了？难道这所有的阴差阳错都冥冥之中是有一双命运的魔掌在操控？看着那束玫瑰，刘念忽然感觉那是高岩流血的眼。

　　她捧起它，像捧着一颗支离破碎的心，小心翼翼的走出了病房。

　　坐在冰冷的长椅上，望着不远处那颗孤单的老榆树，刘念又一次心酸了。

　　那是一颗野生的树，不知道是哪一阵风吹来了一颗种子，落在那里，它便顽强的发芽了。没有笔直的树干，没有华丽的阔叶，枝枝蔓蔓弯弯曲曲，没有成才的渴望，却张扬着自由的灵魂，就那样孤独的长在光阴里，在丁香花飘香的季节，它把所有的思念都化作榆钱，纷纷扬扬的洒落在他前世情人的肩上，然后在风起的时候跳一支舞，宣泄尽前世的哀怨，不再轻叹世间的缘薄情长。

　　刘念迈着沉重的脚步。慢慢的走近他，俯下身来，轻轻地为他献上了那束鲜红的玫瑰。

　　今天是护士最后一次查房了，刘念所有的健康指数都已经正常了，由美和小萱也熬到了解放的日子，她们的返程机票马上就到期了。

　　中午刘念接到了店里许娟的电话，告诉她自己要辞职了。刘念就不明白，这世上有那么多的男人，许娟偏偏和自己同学的老公纠缠不休起来，没准又是露馅了，这又是要“逃难”。

　　丈夫在电话的那头有些心浮气躁，春夏版的货品进货量超大，销售滞呆，期待中的旺季遥遥无期，另外小萱在日本的担保人打来电话，说她已经大学中退了。

　　刘念望着和由美叽叽喳喳的小萱，像看到了两只出笼的小鸟，她早就预料到小萱不会选择永远留在名古屋的，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自己这次住院，促进了她回国的进程，难怪她回来时带了那么多的行李。甚至还海运了两个大箱子。

　　她有点担心，小萱这次回来是为了那个男孩？

　　最后的一组药刘念感觉滴的太慢了，她恨不得自己拔掉针管，她又开始急火攻心了，活着，真麻烦，那么多的事躲都躲不开，她又一次像刚做母亲时那样的无奈了，原来女人一旦有了孩子，连死的权利都没有了。

　　下午，小萱和由美一起去诳街，刘念一个人悄悄地收拾行李，明天她该出院了。

　　傍晚，由美打电话回来，让她打车去开发区吃日本料理，那里有一家的生鱼片是从挪威进口的很鲜很嫩，那家的纳豆也是刘念最爱的，但她答应了欧阳一起去江边看落日，于是她胡乱的编造了一个漏洞百出的理由，费了好多劲才挂断了由美的电话。

　　她换上了那身黑色休闲套装，戴上了那掉了几颗亮钻的香奈儿眼镜，手术时剃掉的头发长出来的是灰白的发根，她必须戴上帽子，她要在欧阳到来之前离开病房，因为她不想让欧阳知道自己是一个人在，她不想单独和他在一起，她有点害怕自己心中的那份挣扎。

　　欧阳了解刘念是善解人意的聪明女人，他不用转弯，不用挑头，静静的坐在车里，看着她匆匆的向自己走来。

　　他循环播放了那首平时在网上最喜欢和刘念一起跟听的《回梦游仙》

　　夕照的明耀有些刺眼，欧阳躲在大大的墨镜后面，平静的享受着一份莫名的欣喜。

　　刘念把刚买的可乐放在车上，欧阳看到瓶体上那欲滴的水珠，在焦渴燥热的季节，感受到了一份沁人心扉的清凉快意。他不由自主的紧抓住刘念的手，一股暖流像电击了一颗休克的心，这世界上又多了两个活人。

　　丁香美醉了，绿柳笑弯了，夕阳燃烧了半边江水，远处江面上的小船像涂上了橙红的色彩；风筝努力的向上，飞舞着希望的翅膀；满头白发的老者，挥动着巨大的毛笔，蘸着一江的浓墨，把豪情写在夕阳下；一大群人围着一个键子，踢得热火朝天；络绎不绝的滑轮长队从身边飞过，三三两两的俊男俏女，或携手散步，或相拥而坐，轻轻地呢喃着，垂钓的渔者，静静的守候着随风摇晃的鱼瞟。

　　“我也很久没来江边了”欧阳牵着刘念的手，边走边轻声的说道。

　　“是没有心情还是没有时间”？刘念问道

　　“都不是，是因为身边没有你。”欧阳又来了。

　　“我从来都没想到你会这样。”刘念小声的说道。

　　“这样不好吗？”欧阳想看透过墨镜看到刘念的明眸。

　　刘念默默地站在江边，看见了对岸有一个形单影只的身影，独坐的夕阳的余晖里，慢慢的暗淡模糊。

　　她的眼前再现了高岩发给她的一张照片，那照片的下面水印着浅浅的几行字：

　　你永远也看不到我寂寞的样子，

　　因为只有当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

　　我才最寂寞……

　　在身边，在一起！这是多么奢侈，多么豪华的一种渴望啊？

　　欧阳看着夕阳下衣袂飘飘的刘念，他忽然好喜欢她那忧郁沉思的样子，一种难言的爱怜油然而生，他轻轻地把她搂在怀里，他低下头来，贴近了刘念白皙俊秀的脸，他看见了刘念颤抖的唇……

　　一阵江风吹来，刘念打了个冷战，她看见高岩在江中挣扎着向自己挥手，她猛地推开了欧阳，发疯似的走进了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