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绪里,诗做的小镇
秋日的雨,朦胧了一片,让外来的人无法分区是早晨,还是傍晚,漓漓疏雨,如烟岚遮盖了四野,小镇如梦,漂浮在仙境里。
映入眼帘,是古朴的街道,古旧而富特色的建筑,亦苏亦皖,仿佛江南,又仿佛淹没在过去。小巷里磨得发亮的石板路,小雨落了站不住,一汪一汪的水,像发光的镜片。墙头一株野树斜入,在雨打中摇摆,溪流从脚下水槽涓涓流去。
我撑着伞,一个人走在小巷,小巷像一篇古文,又像一首绝句,我像一个行走标点,断断续续,像逗号,像分号,又像一个问号。
斑驳的墙壁,如一带错落的灰色山水,门楣上的对联早已褪色,里面是一个天井,中间大堂,两侧厢房,打开的窗前是一棵遒劲的梅树,枝叶繁茂。屋内雕花床,梳妆镜,窗前是一方案台,几支旧笔。
据说,这里曾住着一对男女,他们来自何方,无人知晓。他们带着很少的行李,平日一早,男的就出门去,可能去赶考,也可能是想在官府谋职,男人每天行色匆匆,很晚才回来。
男人不在的时候,女人说就在屋里刺绣,旁边放着诗卷。在慢慢的时光里,女人边绣边读,偶尔停下,把诗卷压住,透过窗户,从天井那一小片天空,看行走的流云,飞过的鸟,或者雨天闪电,洁白的雨丝。
男人在人海中奔波,或经商,或访友,走在他乡,女人的思念就在小院疯狂地生长。
男人,在迎合的笑声中,偶尔回望。女人的爱恋在绣针中游走,在纸墨上飞舞。偶尔,和邻家的女儿外出,小荷初出,柳风拂丝,风物如画,在她的眼中,却是远方的挂念,从心中涌动的诗行。
夏季的时候,他们在门前的河边一起嬉戏,共读一卷诗。斜阳中,在行走的船边,男人给对面的女人讲外面发生的事。有时他们默默无语,对着一拱人影,一朵河莲,一对鸳鸯,一山远景,一船晚晖。
冬天来临,阳光照在天井中落满的白雪上,小鸟在窗前啁啾,把腊梅树上的雪花,一片一片震落。女人推开窗户,整个屋内飘满梅香。女人开心地用鼻子到处嗅,像个孩子把雪花抛向天空,又把一团雪塞进男人的行囊:雪化了,就要回家,我给你温酒。
他们往前走,后面又跟来一对。男的温文尔雅,女的撑着伞,夹着厚厚的书本。他们或许从很远很远的地方走来,住着他们不曾见过的男人和女人的屋子。屋子里还是那张床,那张梳妆镜,那张案台,多的,是不一样的气息。
他们公开在斑驳的街道上散步,大胆肩并肩,手挽手,引来无数目光,据说成为小镇上最美的风景。冬日的夜晚,小屋里传来他们的讨论,有时是争执。他们经常把窗户打开,让早春的寒风吹进去,他们仿佛感到远方的光亮,直到彼此握住对方的手,并将冰冷放入怀中。
据说,他们经常出去,很久才回来,他们经常带来不一样的消息,脸上常常充满光芒。有时,他们在门前的小桥相互追逐,一直跑,跑到精疲力竭,然后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古老的小镇,斑驳的小院,因为他们爽朗的笑声和激情大声的诵读,让所有路过的人充满惊奇。
后来,他们走了,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小镇一样热闹喧嚣,小院却变得落寞而孤单,阳光依然照射,那株腊梅枉自盛开,又独自零落。
雨,淅淅沥沥。我推门,小院里刚好走出一对情侣,他们是画家,民俗小院,小镇风景吸引了他们。他们住进小屋,他们不知道,许久许久之前的情景。
小镇,停留在他们的画稿中。
他们画了很多,但画得最多的却是这小巷,斑驳的,生着苍苔的小院,空寂的中堂,盛开着的,却落满雪花的梅树,院中斜进的阳光,还有天井上空,窗户外飘着的白云。
这里曾住过谁?他们摇头。
我在霏霏细雨中问寻。小镇的人说,或许是李清照和赵明诚吧,或许是徐志摩、陆小曼,或许梁思成、林徽因,也许吴文藻、谢婉莹,也许是张爱玲。
或许,小镇只是一首朦胧诗,有着不同的意象,曾经居住在其中的人,才是诗里最美的意境。
忽而想起戴望舒,莫非他也来寻觅?没有答案,倒是给斑驳的小镇又镌刻下一首新诗,让小镇雨巷更加迷离。给雨中的小院,平添了又一层意境。
我站在小镇的尽头,也许是历史的某处,回望,早已烟雨。
但他们是小镇的故事,小镇的诗。
他们是向历史的深处走去,却牵挂了许多人和许多后人的心。
小雨终于停下,阳光又洒满小镇,小镇像一幅透明的画,清晰在所有人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