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
自我与本我的沟壑里,被沉默的欲望填满。欲的蟒缠绕着眼前的树盘旋而上,漆黑的鳞身张弛之间极其规律,似在应和着树的呼吸。可它困囿于鞭挞的痛苦之下,吐露的蛇信也不能带来片刻的缓解,鲜红的血痕使它诡异而妖艳,恰如公之于众的对其庸俗而直白的描绘。
前者的沟壑可以视为本性的显露,而后者则是隐藏的压抑。
白天的我坚信遗憾是美,可残缺的器皿不能得到钟爱的目光。或许会追求完美,却又害怕看到太过美丽的东西。眼睛喜欢深夜,可内心不愿意与孤独相伴。想走到热闹的人群中,但他们淡漠的目光告诉我,我应该回归黑暗。
忙碌地在纷扰里奔波,于晨昏线的拥抱中轻柔地将四处搜集而来的物件摆在橱柜里,隔着淡琥珀色的玻璃注视它们,时间的戳印在瓷娃娃光洁的额头处若隐若现。内心的满足任由嘴角的笑容肆意,然后用精美的丝绸一件件地包裹好,热心地向旁人推销。直到筹集足够的筹码,在白日的疯狂中逐渐退却沉重的躯壳后,将剩余的自己摔在荞麦壳上,很快就能带着最珍贵的财富问询一位可以交换的神,用听不懂的声音请求他将肉身出借,这样才能跨过滚烫的热流,进入到回去的世界。
在那里,猛兽咆哮着追赶,巨大的树倒垂在天空,躺在青草地上抬头就能看见水母放着光在云间摇曳。我可以飞翔,虽然姿势笨拙地无法控制方向,却狂妄地想去任何纬度,但终究跳不出那层厚重的帷幕,你可以抚摸它天鹅绒的质感,偷偷地掀起一角,看台下的交响乐演奏。深海的幽暗和快速游动的鱼不会使人害怕,巨大的海浪推动着我们互相嬉戏,此时的此身沉浸于平和的曦光,陌生的道路上总有熟悉的面庞,温柔的笑容在自我彷徨的终点与疲倦的归来重逢之时,亦是欢呼的起点。
但并不是所有时刻都能无拘束地支配,屏住呼吸站在一旁也会目睹难过的场景。被放牧的羊慢慢地攀爬连接天空的旋梯,匍匐的四肢却换不回任何怜悯,只有悲惨无奈地坠落,毫无意识地等待下一次唤醒。巨大的眼睛注视着地面,弱小的身躯如同骤入冰窟又扑入烈火一般五内俱焚,我情愿跑进废弃的建筑或者蜷缩在狭小的空间里,愤怒地大声咒骂这虚幻也真实的追猎者,虽然这只是一厢情愿,但漫长而不知终点的逃窜仍然煎熬。行走在高大的林间,小木屋里总有一块可以容身而过的窗,可窗外的风雨灌溉的土地在不知何时就会变成湮灭呼吸的泥沼,伸直双臂不过徒增些许无谓的停留。
终于在黄色的风沙下,我睁不开双眼,只能听到他们在窃窃私语:算了,就让他这样吧。苍白的脸开始恢复血色,不知是解脱的庆幸还是重生的喜悦。白昼的发条重新上弦,回去的路在破晓的冲刺中消失,树上的蟒仍然注释着沟壑,依然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