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猪记散文
我小时候的陕北农村家家户户都是养猪的。
正月刚过,大人们便会花五元钱买只小猪回来。虽然是春天,但天气还是特别寒冷,爸爸把一个装满破棉絮的柳条筐放到地上,小猪晚上便在屋内过夜。刚离开“妈妈”的小猪如断奶的小儿,夜夜悲啼,伴随着它的哭泣声全家人进入梦乡。此时的小猪是那么娇弱,它比一只小猫大不了多少,再加上天寒地冻,如果一不心它就会死去,全家人精心照顾它,如同伺弄襁褓中的婴孩。妈妈每天很早就起来,煮一大锅土豆,再熬一锅稀饭。她用一个小木杵将煮熟的土豆捣成土豆泥,再加上米粥,用一个黑色的瓷盆盛得满满的,小猪便狼吞虎咽得大吃起来,一边嚼一边快乐地“哼、哼”。
外面暖和了,我和弟弟把小猪赶到屋外,让它晒太阳,我们俩轮流看守着它,防它走失,黄昏时分再把它抱放到筐内,就这样,日复一日……
转眼春天过去了,陕北的夏天到来了,天渐渐热了起来。我家的小猪已长得结结实实,它早已住到外面的猪圈里,连“饭菜”也发生了明显变化。我和弟弟经常在放学后一人跨一个柳筐,每天都要弄一筐它爱吃的猪草。那时的孩子们都要这样,大家把这种工作称为“撅猪菜”。夏天的田野里长满各种野草、野菜,我们撅过苦菜、打碗碗花、毛萝莉、灰苕、鸡冠草……这些都是小猪的最爱。为了找寻这些“猪菜”会走到离家很远的地方,要在田间地畔寻个遍。当每次将压得瓷瓷实实的筐子挽回家时,胳膊早已勒得酸痛、麻木且留下了很深的印迹。毕竟田野里的猪菜有限,许多孩子便去麻地里找花麻,花麻是不能结果实的,所以可以把叶子和花撅下来喂猪。可是花麻也毕竟有限,很多孩子趁机将麻子叶也扯到自己的筐里。看到别人这样,我和弟弟也扯了一些,但是队长早已知道了,我们第一次“干坏事”就被发现了,他跑到麻地里来抓人……我和弟弟害怕极了提起筐子撒腿就跑,不知飞奔了多久,看到后面没人才慢下来。前面就是我俩的小学校,学校正好喂着一头大肥猪。怕回家大人发现了麻子叶挨打,我和弟弟忍痛将筐子里的麻叶倒给这头大猪。两个人挎着空筐,望着西边火红的夕阳,想到今天的猪还没有吃的,不知父母又怎么责打我们,不敢回家,但又不得不往前走……
离家四五里地的碱蒿子,长了许多碱篷,也长了许多毛萝莉。小猪特别爱吃毛萝莉,后来在城里的饭店餐桌也见到了这个植物,但已是价格不菲的野菜了。要去碱蒿子要经过一片坟场,而且得拉着架子车,因为实在太远,若只拎猪菜筐太不值得。我和弟弟经常在去的时候,轮流一个人拉车一个人坐车,一边说着各自班里的趣事。当路过那片坟地时,俩个人吓得不敢说话,只好闭了眼睛加快脚步往前走。到了目的地,抓紧时间撅毛萝莉,全力以赴,因为要赶在太阳落山前走过那片坟地,如果天黑了,我俩可能会吓得走不动路。很快车上堆满了够猪吃两天的毛萝莉,我在前面拉,弟弟在后面的推,陕北农村到处是沙地,车轱辘经常会陷到沙子里,弟弟使劲刨沙子,我便趁机将车子拉出来。在天黑前我们终于拉了一车猪菜回家了。
秋天来了,野地的猪菜渐渐少了,我和弟弟再也不用为到处找猪菜发愁了。此时向日葵成熟了,陕北盛产向日葵,一个个向日葵盘有脸盆那么大。打下上面的的瓜子,向日葵盘便成了猪的最好食物,每天将向日葵剁碎,煮熟,再加上土豆泥和米糠,这就是小猪最好的饭菜,它从来不会厌烦。于是每天放学剁向日葵便成了我的工作,记得一次剁向日葵时,一刀剁到自己的手指上,血当时便冒出来,从身上扯下一个布条便包了起来,继续剁。现在右手大拇指还留下一个黄豆大的疤。只是当时自己并不在意,甚至连大人都没给说。农村的孩子从小自立,因为生长的环境使我们娇气不起来。
西北风吹来,冬天来了,村里渐渐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猪的嚎哭声。我家的小猪在全家人的精心喂养下,已壮得如同一只小牛,妈妈经常将手掌放到它的背上量一量有多厚的膘。终于父母决定我家也要杀猪了,前一天晚上便不在给猪吃食。一大早起来,在院子里搭一个灶台,放上一口很大的锅,锅内加满水,爸爸抱来许多沙柳,很快将锅内的水烧开了。记得小时候家家的门都是双扇的,卸下一扇门放搭到这口大锅上。大人们绑了猪四只脚压放在门板上,它大声嚎哭着,挣扎着,只见一个人拿出一把一尺多长的刀对准它的脖子……此时,我躲在门后不敢往下看,只听到撕心裂肺的嚎哭声,叫人心碎,渐渐哭声弱了下来,就见妈妈端着一盆冒着热气的猪血走了进来。跑到外面看到猪已倒在那里,气息全无,眼泪便落了下来,但想到我们很快有肉吃了,又高兴起来,倒是盼望大人手脚快一点,赶快把它收拾平干净,让猪肉早点下锅吧。
妈妈叫我去请老太太来吃饭,老太太看到我们的猪有四指厚的膘,高兴极了。一个劲夸奖我们会过光景,猪养得这么好,这是我们全家的光荣。那时候猪越胖越好,如果谁家养的猪瘦弱,一定会被村里人笑话懒惰,不会过日子。我想,如果那时有人卖瘦肉精,那一定会饿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