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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ang biang面的散文

发布时间:2022-03-17 08:40:49

  【一】

  在八百里秦川的特色吃货里,首屈一指的当属biang biang面。

  为什么这面的名称用拼音表示呢?因为这个字在汉语中有,在汉字中却是个“编外”。虽这字在官方的辞书中没有收录,但事实上却的确存在着,陕地、特别是关中道上的人不但认识、而且特别钟爱着这个“编外”的汉字,更与这字所表达的实物存在着不可分解的缘分。

  这个“biang”字众多词典里查不到,我以为有三个方面的原因:其一,《康熙大辞典》,以及《辞源》、《辞海》,还有当今的《新华词典》、《现代汉语词典》等,这些工具书诞生时陕地早已不再是社会的主流了。那些时代直到现如今的“普通话”里,根本就发不了这个biang字的音,因此也就找不出相应的字了;其二,这个字音所表达的物质仅是陕地才有的一种吃货,而且这吃货看似还有几分粗野,就跟春秋战国时的秦人一样,生冷得令人有几分惧怕,故而也就不宜、更不便在大讲斯文与礼仪的社会上推广了;其三,实事求是地讲,这个由秦地人创造发明、且在历史上确实存在了千百年的汉字,笔画太多、书写起来实在太麻烦。这东西吃起来过瘾,但这个字用起来太费事。大概历代的“编撰委员会”也都遵循了删繁就简、经济实用的原则的。最终,这个字就被有意无意地遗漏了,从而成了“编外”。不过还好,这字却并没有被遗忘。这得益于这种吃货太过特色,生命力太强,受众也实在太广。别的人可以放下,可老陕人世世代代没一个人能放下!

  “油泼辣子biang biang面,一天三顿都不厌”!

  关于这个“biang”字,具体怎么个写法?好象存在好几种版本,实际上这几个版本的差别甚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个在一般的汉字格子里盛放不下的字,却是在关中大地上以童谣的形式传承下来的。至于到底流传了几世、几代?年代有些久远,不大好考证。

  童谣曰:“一点飞上天,黄河两道弯,八字大张口,言字往进走。你一扭、我一扭,左一长、右一长,中间夹个马大王。心字底,月字梆,契个钉钉挂麻糖。坐上车车逛咸阳”。

  仔细琢磨这个字,觉得这是一部秦地的百科全书,其中涵盖着地理与历史、以及独具特色的人文风貌。內含丰富、底韵深厚、形象生动、意趣盎然。

  “一点飞上天,黄河两道弯,八字大张口”,形成一个“穴”,这是第一层。

  从地理上看,黄河在流经秦的故地时,的确是有两个大的转身的。先是自东向西时猛地掉头向南,一路呼啸南下着又再转一个九十度掉头而东,这就是上部的“冖”了。最上面那一点,则象黄河水溅起的饱含黄土味的泥点子,意味着这片黄土地高高在上、独一无二。

  其下加以“八”,变成“穴”,就指黄河环拥和滋养下的秦地大家庭了。

  “言字往进走”、“你一扭、我一扭”,这是第二层。

  扭在两边的那两个“糹”(或“糸”),象两个立着的人,还可细分成男人和女人;又象是两个麦(或谷)穗,两个麦穗表示粮食很多;“糹”还表丝或布,两个“糹”合起来表示丝或布很多。

  在农耕文明的时代,有了众多的食物和衣物就意味着很富有了,富有了自然也就能发展得很强大了。进来的那个“言”字,既代表着生活在这里的秦人,还代表着他们的声音。他们都具有一点粗犷的“二杆子”(陕西方言喻:天不怕地不怕、无所畏惧)精神。这个群体粗喉咙、大嗓子,说话象是要吵架、生冷噌倔,连戏都不是唱起来而是吼起来的。

  “左一长、右一长,中间夹个马大王”,这是第三层。

  “长”的古体为“長”,有披发长人的形象,指代了关西大汉。“马大王”指战马,还指骑着马的大王,大王一定是处于核心的。

  “心字底,月字梆,契个钉钉挂麻糖”,这是第四层。

  下面只有一个“心”,表明要万众一心。“月”的本意是肉,肉当然比谷类层次高多了。“契个钉钉挂麻糖”,说着很香甜,实际很冰冷,是一个“戈”字,戈是武器。

  三、四层合在一起,其寓意就是:让有吃、有穿的关西大汉们带上肉、再悬赏以肉食者的爵位,执了长戈,骑上战马,或在骑着骏马的大王率领下,万众一心地打拼天下去了。

  这一群少了些文雅形象的秦人,由于他们拥有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因而也就丰衣足食地富强起来。进而那些粗犷的关西汉子们,全国上下团结一心,为了一个更加美好的理想,骑上战马、执着长戈,如同狂风暴一般,毫无悬念地将天下席卷而去。

  “坐上车车逛咸阳”,这是第五层,也是大结局。

  经过艰苦卓绝的奋斗,终于凯旋而归,坐上车子悠闲地流连在咸阳街头,再吃一碗特色的油泼辣子biang biang面,那份空前绝后的荣耀、自豪和滋润自是无以言表了。

  从这里可以猜出,这个无冕的“字王”应该是秦时诞生的,这个特色吃货的发源地也应是秦的国都咸阳了。

  再回头看第二层中间那个“言”,这实际也是指发言权或话语权。当时的秦王国的的确确操控了世界,实实在在地掌握了世界的话语权。为什么能拥有如此强势的话语权呢?决于底气、取决于实力。而这底气与实力又从何而来?那就是因为有这片至高无上、得天独厚的黄土地的恩赐,再有那群强壮而朴实的人们的辛勤劳作,还有赏罚分明、无坚不可摧的虎狼之师的挥戈拼争,全国上下人人奋勇、万众一心,最终成就了一个横行天下、超级强大的秦王国。

  当时雄视天下的秦王国,其实力与地位恰似当今的世界霸主美国,号令天下,唯我独尊。这一切都不是用嘴就能吹出来的,那都是经过长期不懈的努力与奋斗才最终取得的。从古到今,实力决定地位,地位决定话语权。这是铁律!

  传说,描述这个字的那首童谣,当年还曾是秦国那支凶悍的虎狼之师的军歌呢!这军歌也着实了得,唱到最后就不再只是“坐个车车逛咸阳”了,而是把六国乃至天下一并打包推回咸阳城了。

  【二】

  至于这个字诞生的起因,众说纷纭,但声音之说占了上风。这个面食吃货从加工到吃下肚都伴随着这种特殊的声音。

  首先,用只有关中平原才出产的优质的小麦面粉揉和成面团时有这声,擀开时也有这声。切成大约两到三指宽的面条,再双手用力甩抻,那筋道的面条击打在案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biang、biang、biang!然后,把扯开的面条扬手隔空抛向面锅,面条落进沸腾的水中时,又biang的一声响。

  加火煮上几滚,用大笊篱伸进锅把熟透的面条捞出水,当空这么一掂,再把热面条在凉开水盆里一绰,再空水,再一掂,最后盛放到其状如盆的大老碗里。面条在这一系列的程序过这么一糟,一路上总是有这biang、biang的声音相伴。

  接下来给圈卧在大老碗内的面条里放些或荤、或素的臊子,再调入醋、酱、盐,还要放上一小撮葱、姜、蒜茉,之后用滚油当顶这么一泼,随着嗞地一声,这碗面的香味也就随着那一蓬油气扑面而来,勾得人直咽口水,急切间恨不能扑将上去。不过且慢,还有一道最最紧要的程序没有完成,那就是调上油泼辣子!人常说:“辣子没调面,香味减一半”。等把辣子往碗里一调,再用一尺长的竹筷子均匀地这么一翻、一搅,这才算大功告成,一碗红艳艳、油活活、香喷喷的特色面食就活灵活现地呈现在眼前了。此情此景之下,人就再也无法自持了,这回也可以允许饿狼一样扑上去了。伸筷子挑起面条,老虎一样张开大嘴,饿狼一般一通撕扯,随着一阵阵响亮的唏溜声,那宽大的面条瞬间就下了肚子。随后还有欢快的咬嚼和惬意的拌嘴之声,这biang、biang的声音离老远都能听得见。

  吃完面,喝上一小碗面汤,原汤化原食,很滋润。十分滋润时还要不由自主地咂嚒一下被油泼辣子染红的嘴唇,发出的还是那个声响:biang、biang。

  传说这个字是战国时期秦国名将、史称“战神”的白起创造的,又传说这是由一个落魄得蹭饭吃的书生杜撰的。只是人们大多并不太去关心那些传说,只钟情那碗里红艳艳、香喷喷、实在在的面,也喜欢听有关那碗面的biang、biang的声音。

  因为这面食吃货是陕地著名、且覆盖面极广、具有崇高的历史地位和深厚的群众基础,可代表这文物级吃货名称的文字却在字典里查不到,这的确有几分尴尬了。后来那个填空的替代名称实在太俗,也太没水平:裤带面!把这饱含古风的文物级的吃货与裤带联系起来,除了嗤之以浅薄,再就叹其饕餮天物了,实在让这好东西串了味啊!

  不用理会那些浅薄的东西了,咱只说这妙不可言的特色吃货biang biang面吧。这种面都有什么品种呢?上面提到过臊子,其实这臊子也就是提前炒好用以调面的小炒或带了点汁子的或菜、或酱之类。有肉臊子、西红柿鸡蛋,还有炸酱、甚至还有浆水。把这些东西分别加进面里,就构成了biang biang面的品种。诸如干拌臊子面、西红柿鸡蛋面、炸酱面、浆水面等等。再把这几样汁子分别组合起来加入面里,就又多了几个衍生的新品种,什么“二合一”、“三合一”等。另外,单纯只用油泼的,就是油泼面了。还有,在细粮并不充裕的年代里,人们为了满足肚子对食物的数量上的需要,缺少了实在的原材料麦子,那就只好在汁子上兑水了。从而这带汤的biang biang面也就应运而生了。

  至于说哪种面最好,那是食客自己的事。对于吃喝方面的事,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统一的标准。其实,自己的嘴就是标准,各取其好,适口为珍。

  这biang biang面的特点有三:筋道,宽厚,爽利。这吃货正是生活在关中大地上的人的生动写照,吃苦耐劳、韧性十足,为人宽厚,行事爽直。常言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豪放而厚重的黄土地也就理所应当地养育出了同样豪放而厚重的关中汉子,这群关中汉子也同样就开拓出了华夏大地上光彩夺目的历史—周、秦、汉、唐。

  这面的吃法、吃相上也很特别,总而言之,是与斯文二字毫不相干的。得用大老碗盛了,再得用一尺长的竹筷子翻搅挑持。再调上香喷喷、红艳艳的油泼辣子,最好再就上时新的大蒜吃,这才真够味,实在不一般。只是吃过以后得嚼上一撮生茶叶,否则就不敢、也不能上大街的,更不好意思与人说话。吃起来很过瘾,可那口气也实在是太冲了。

  再说这吃相,这可不宜斯斯文文坐在饭桌上慢条斯理地享用,而是应该一手抱了大老碗,一手操持了一尺长的筷子,随意地蹲下来,最好是蹲在长条板凳上,然后搅呵搅、挑呵挑,挑不开了还要站起来。高高挑起在半空中的面条,冒着热气、喷着香气,煞是诱人。不由自主地伸长了脖子、圆睁了双眼、张大了嘴,狼一样贪婪而凶猛地扑了上去,但听呼地一声面条就被吞吸进嘴里了。那宽宽长长的面条在嘴里似乎并无任何的停留,刹那间就过喉下肚了。眼看着似乎一根面条那头已经下肚,而这头却还在碗里,且还随着呼呼的吸吃声一节节地向上窜。这吃法完全象是在吸,并不关牙齿什么事!如此不嚼不咀,难道不怕撑伤了胃?当然不用担心,这地方水土硬,这地方人的胃肠似乎也更阳刚。

  这大龙一般雄壮的吃货,这舞龙一般威风的吃相,在外人眼里实在有些惊心动魄,免不了要大呼生猛。但对于老陕来说这却是家常便饭,是司空见惯、当怪不怪的。只是真遇上外地客人光临,就很有必要立个醒目的警示牌,贴上一句温馨提示:此吃货、此吃法、此吃势均属多年专业训练而后成,切勿随意模仿!

  【三】

  这biangbiang面又宽又厚,不说外地人,就连本地有些肠胃功能差一些的人,通常也不提倡使用上述那特技一样的吃法,否则会伤及身体的。

  有个曾经发生在故乡里的故事,很典型的。话说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当时还是集体化的生产队,大家聚集在一起工作劳动,也就时不时地要聚集在一起吃大锅饭。那大锅里令人心动的吃货常常就是biang biang面,需要注明的是:汤面。吃大锅饭有个绝窍:先下手为强,后下手喝汤!即最讲究速度。因此,大家吃饭就跟打仗一样,谁速度快就能撸上稠的,慢了就只好吃稀、或只能唱汤了。在那个物质紧缺的岁月里,大家肚里都缺乏食物,看到这亮晶晶、油活活、香喷喷的biang biang面,当然就不会有什么过多的客套了。虽说是饭局,但更象赛场、还象战场。眼见着一个个甩开膀子、拉开架势,毫不留情地下勺撸,痛痛快快地张嘴咥。文气得只吃一碗的现象几乎没有,大家基本都是两碗、三碗,有的甚至还能弄三碗以上。整个的过程极短,一般也就持续个一袋烟功夫,然后就该打扫战场了。咥好了,伸手抹一把满脸的汗水,再打个满足的饱嗝,得意地用手弹敲着滚圆的肚子,biang、biang地咂嚒几下嘴,清一清嗓子,随口吼上几句秦腔。终了还不忘再摞上一句:撩扎了!

  这美妙的时光里,大家都觉着很爽,但也偏偏有个人不爽。因为大家基本都吃饱了、满足了,只有他还是个蔫饱肚子松。为什么?因为他吃得慢。他天生就是这慢性子,也天生吃不快。事事不急不慌、慢条斯理,吃饭也不温不火、细嚼慢咽,别人笑话他象个蔫驴。平时倒也显不出什么,可到了大会战般的集体聚餐,其劣势就非常明显了,他不但“吃了大亏”,而且还吃不饱。不是有人限制他,也不是忙得顾不上,而是等他吃了第一碗再去盛第二碗时,锅里的汤biang biang实际上就只剩汤,基本找不到面条的影子了。对此,他很懊恼,也很有怨言,有时实在不满、忍无可忍时还会当众发牢骚。但别人一句“连饭都吃不了,你说你这人有啥用!”,就把他呛得哑口无言了。

  土生土长几十岁的人了,却缺乏最起码的生存技能、连饭都不会吃,这不是笑话么?但事实上这疑似笑话的尴尬局面却是不大容易改观的。他千方百计地尝试了、努力了,但成绩很稳定,总是名落孙山、赶不上别人。为了扭转这总吃亏的不利局面,他只好私下里向别人请教。有人也就私下里告诉了他,吃biang biang面的诀窍是:只吸,不嚼!

  这几句话使他茅塞顿开:原来这一切如此简单!就这吃字,理论上的确也并不复杂。然而到了实践中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了。他用“只吸,不嚼”这秘诀实践了一回,确实没落后,速度真的上去了。但过后别人嘴里唱的是得意的秦腔,而他却把牙关子咬得吱吱响,还不时地皱眉头。他肚子里不但撑,还顶得慌。当众是强忍过去了,待晚上回到家就再也忍不住了。那又宽、又厚、又长的面在他肚里就如同石头一般,顶得他冷汗直冒,发起威来还翻江倒海,折磨得他满炕打滚!最后,在吃了片大夫开的止痛药,再吃了几片泻药,还吃了些消食、养胃的药才总算消亭下来。

  反正,自他吃了那顿“没吃亏”的面之后,大概有大半个月没太好好吃饭。痛定思痛,他不敢再跟别人在吃字上拼速度了。只是这吃货又太有诱惑力,同时还为了能吃饱、不吃亏,咋办呢?最后,他找到一个好方法:在餐具上争取优势,换更大一号的大老碗!秦地传统的大老碗本来就象小盆,他这大别人一号的超大老碗的确很骇世。这明显很嗓眼、也有失公平,然而很有效。大家鉴于他这人自身条件的弱势,一般也不太计较。有时也有人非难,他只是装作没听见,低了头把那个容量足以抵别人两碗的大老碗往膝头上一敦,轻松自如地按自己固有的节奏津津有味地细嚼慢咽起来,脸上显露着与大家一样的得意和满足的表情。

  【四】

  “一碗粘面,喜气洋洋;没有辣子,嘟嘟囔囔。”

  biang biang面,通常也叫作粘面。从上面这句陕地俚语里可知,这吃货的确是老陕人日常生活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这似乎也是老陕人的生动写照:善良、朴实,厚重、爽直。

  据传,2014年初的“习连会”时,习总夫妇特别设家宴款待连战伉俪,那家宴专为曾经在西安度过其儿童时代、且对西安也有着故乡情结的连战准备了几个“家乡菜”,即羊肉泡、肉夹馍,以及这biangbiang面。

  还据说因为这个biang字笔画太多、太难写,习总还特意用小纸条写下来交给了连战。

  至于连战是不是把这正宗的biang biang面连面带字都当真带回了台湾,这就不得而知了。

  前个时期,古丝绸之路申遗成功了,而作为这古丝绸之路起点上的特色吃货,也就必然为更多的世人所认识。至于到底接不接受,这并不重要。作为本地的一种特色吃货,更多的是适合本地人的口味和性格。别人都可以来欣赏和品尝,但并不需要人人都来喜欢。

  还是那句话:一方水土养一方人!biang biang面,是绝对属于黄土地上的人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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