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大屋里的父亲散文
从爷爷的爷爷开始,我们家族就客居在这所青砖黑瓦的大屋里。那历经岁月的踩踏和冲刷,依然结实又光润的青石小路,那曲曲蜿蜒的幽静小巷,无一不向世人诉说着这个家族绵长而深厚的历史。而我的父亲,却是这个家族里极其平凡、极其普通的一位老人。
父亲一辈子生活在这个大屋里,从来没有离开过家,至到他终老。
青春年少时,他就没有其他叔伯们那样昂扬的斗志,背着行囊,走南闯北,博取功名。他一辈子生活在父母的疪护之中,过着简单朴素的居家日子,没有任何壮举,更谈不上什么传奇。虽然一生如白开水般的平淡,倒也本本分分,实实在在的。在他该成家的年龄,取妻生子,育有三个儿女。为了养家糊口,天天早出晚归,辛勤劳作。他随遇而安,特别容易知足。对人生、对子女没有任何苛求,只要我们能自食其力,平安健康就好。可能在这个世界上,做父亲的子女是最喜乐轻松的事情。他平生特别喜好敲锣和打鼓。对他而言,最快乐的事情,莫过于一天劳累之后,回到家里,坐在冬暖夏凉的木质堂屋里,吹着穿堂风,就着家常小菜,喝上二盅老酒。最得意的时候,是借着手中的木筷,采着鼓点的节奏,敲打着碗沿,嘴里和着"嘚嘚铿铿,嘚嘚铿铿"的音律,表达着他心中最简单最心满意足的快乐。 虽然父亲是一个对生活没有任何奢求的人,但他也是一个有心愿的人。晚年的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能亲自给自己的孙女起个名字。 他的大孙女还未出世,父亲就在家里忙着查阅字典,不时的还在纸上写写划划的,时而还自言自语,看得出那份洋溢在心里的高兴。当大孙女呱呱落地时,他第一时间赶到医院,急不可待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高兴地对我们说,我给孩子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小俐。他还特别解释,不是美丽的丽,是伶俐的俐,表示聪明的意思。面对父亲的满腔热情,家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云。因为孩子的名字早已定好。父亲看到我们的难色,明白过来,他忙收起纸条,笑呵呵地点着头:名字起了就好,叫啥都一样。回到家里,父亲端起了那杯老酒。年轻时的我,根本没有细细揣摩父亲当时亦或喜悦亦或忧伤的心情。
后来,直到我和弟弟的小孩出世,我们才知道,父亲依然保存着那张字条。每回,他都希望我们能给孩子取个好听的名字叫小俐,而每回我们都轻易的舍弃了。我们只是觉得,父亲起的名字有点老套,总感觉,应该给孩子起一个更新颖、更好听的名字才好。毎一次,被拒绝的父亲又总是那么乐呵呵地说,名字起了就好,叫啥都一样。只是,毎次回家后,他都要端起那杯老酒。
及至父亲去世后,在一次家庭晚餐上,我和女儿闲聊起爷爷给她们起名字的故事,不料,年幼的女儿若有所思后对我说:妈妈,等我长大了,我有了孩子,就用爷爷起的名字。女儿的话仿佛把我从梦中唤醒,同时又使我汗颜。比起孩子的单纯和真心,我是何等的虚忘和不明情理!
给自己的孙女起个名字,这是父亲作为一个普通老人最最普通不过的心愿,而我们却那么无意又无情地,一次次拒绝了这番美好心意,这是多么的不情,又是多么的不该啊!
如今,当我们青丝己然生成白发,我们也即将走上爷爷奶奶的岗位,才深深体会到,父亲 一次次被我们拒绝后,喝着老酒的个中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