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早晨

　　文/草苗

　　1

　　雨后的早晨，鸟的飞音，从辽阔的穹苍头上，从东方的山顶衔来一朵润皙的雾光，如丝丝湿漉漉的绒毛，抹亮了原上，抹亮了幽静、黑暗山谷的皱褶、抹亮了我心底皱纹深处青乌的血痂，让我忧伤的脸上像初夏的绿叶一样舒展安详。

　　雨清洗后的世界，在我的四肢上开放出芳香的鲜花。

　　2

　　雾如爱情，在山的心上嬉戏，恋人的目光如丝巾一样把山尖擦洗得如蛋清一样，白得沁亮，白得醒目，白得山顶上每一根草的影子都可以看得清。不，是每一朵花儿，每一片叶儿都看得清，甚至在想像中，每一声虫鸣都看得见。

　　爱情的目光，恋人的泪水，清洗过的心该是这样的模样。

　　3

　　山下的小溪像青春的少女，脸庞丰腴了，心儿欢愉的歌舞，羞得嫣红的笑声，溜出了幽香的闺房，在雨后曦光微笑的唤引里，在萌动的情思莫名的晕眩里，闪啊闪着的泪珠，翻啊翻着的心扉，散在了原上的田野里，散在了生灵的水井里，散在了如云一样的炊烟里。

　　澎湃汹涌的大海啊，像一个伟岸、俊朗、潇洒、睿智的男人，他深沉、厚重、强健的呼吸，把每一条小溪，每一条大河的忧伤和痛苦，呼吸进了他浩瀚无涯，安详自由的胸怀里，他博大宽广的挚爱里。

　　4

　　在辽阔的穹苍头上，在东方的山顶上，在雨后的早晨，还有一个男人：一个力量神奇的男人，一个燃烧着身体和心脏的男人。他是一个硕壮而勤劳的渔民，此刻，他又是一个温柔浪漫的情人，他从他燃烧得金红的身体和心脏里，熔化的骨头里，抽出银灿的丝绒，柔情的目光，编织一张巨大的渔网，一网打尽银河系所有的星辰，所有的生灵，所有的欢乐忧伤，所有的幸福痛苦，所有的美满残缺，所有的爱的痛苦、爱的欢乐。

　　雨后的早晨，太阳为所有的生命装上一颗金子的心灵，又用爽朗的笑声把它们放养在世界的每一个地方。

　　5

　　“黑夜悄悄地绽放花朵，却让白天去接受谢意。”

　　雨中的湿土静静地浸润花儿的梦想，有水和泥土的地方就会绽放鲜花，就会生长村庄。

　　在黑暗的泥土里，有的生命，没有走出黑夜，没有走到生命成熟的秋季，没有走到黎明，它们把光芒让给了活着的生命，把金黄的田野，甜蜜的果实让给了活着的生命。它们黑在了黑暗的泥土里，化着了微尘，化着了另一些种子的肥料，成为了命运的哑语，成为了回忆的往事，思念的故人。

　　每当我看见泥土里伸出了春天的手指，听见了婴儿诞生的哭泣；我就会想起它们，我会一遍又一遍向生命述说着祝福和叮咛的声音。

　　雨后的早晨，我的身体像一株小草一样颤抖，我的心灵像一只虫子一样激动。

　　6

　　小花问道：“太阳啊，我要怎样对你歌唱，怎样崇拜你呢？”

　　太阳回答：“只要你用简单而纯洁的沉默。”

　　沉默蕴涵着言语，宛如鸟巢怀抱着睡鸟。

　　——泰戈尔

　　7

　　小草对微白的曦光说道：“你的微笑弄丢了我的恋人，让星星滑落到了土地，只在我脸上留下它亲吻的泪痕。”

　　我的爱啊，让恋人趴在月光的窗口，让月光像江水一样从她的窗子里汩汩地流逝，流逝她思念的泪水。

　　我的爱啊，原本是要让爱情的欢乐，如花丛中小鸟的吟唱，是让我的恋人安好而欢愉呀。为什么爱的付出会期待爱的赠予呢？为什么爱会有牵挂，会有忧郁？爱可不可以不让爱的对方明白呢？会不会像我一样，只是简单纯洁而沉默呢？

　　唉，我的恋人啊，我只能爱你一次，因为在尘世我只有一次生命，而这唯一的一次生命，是你耳环的风铃窃走了它呢？还是你的胸脯上佩戴的心形玉石？我的生命不知道到哪儿去了，是你藏匿了它吗？我的心它躲藏在星星的眼里了吗？或是你心里的泪水里了呢？

　　8

　　雨后的早晨，在世界的清白干净里，我看见了自己憔悴的形容，深陷而乌青的眼窝，我的泪水像雨后的河流汩汩流淌。

　　我的手掌一次又一次触摸我心灵深处皱纹里污血凝固的血痂和肮脏的欲想，触摸我的良知和良心。我恨不得用清洁剂、洁尔阴来洗涤我心灵的血痂和肮脏，我恨不得用生石灰、高锰酸甲、杀虫剂来消杀我灵魂里的细菌。一日三餐我都在祈祷感恩，梦里我也在梦想我心灵的清白和干净。

　　然而，每一次触碰了心灵的眼窝和手掌依然黑暗而青乌，在清白而干净的世界里，心灵的钟声始终沉郁幽暗的擂响，始终擂打我泪的鼓点，我黯然的神伤。

　　9

　　勇敢些吧，再勇敢些吧，带着我深陷而青乌的眼窝，带着我青乌的手掌；我就以肮脏的心灵，走往雨后清白干净的世界。

　　在雨后的早晨，我像婴儿的啼哭一样，骗取妈妈侧目投来的温柔怜爱的目光，我要骗取世界的爱，我爱我的世界啊；我要骗取世界的清白和干净，我要原模原样赤裸裸展览我的声音和容貌，灵魂和思想。

　　在雨后的早晨，世界没有伪装。

　　2012。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