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往事的情感散文
我是土生土长的山里娃,我的童年是伴着大山的赤贫与苦涩度过的。
那时侯,我们家还很穷,一家人只能勉强维持生计,上学拿馍是根本不敢奢望的,每天若有一小布袋玉米炒面已算很不错了。倘若哪天有几颗洋芋拌着炒面吃便可是上等餐了,但最诱人的莫过于吃“雪糖炒面”。
每逢大雪过后,放学铃声一响,我们几个不回家吃午饭的孩子便冲出教室,到操场上捧回几把干净的雪,将炒面倒在纸上,然后把雪放到里面,小心地拌匀,于是,炒面里便处处闪现着如同白糖的晶体,我们便给它起了个名字叫“雪糖炒面”。它吃起来很香,放一口到嘴里,再也不用费劲地用唾液拌炒面,融化的雪早已湿润了炒面,带着一丝冰凉沁人心脾。每场大雪后,我们都享用几天这种生活,直到再也找不出一点干净的雪为止。
后来,我考上了学,走出大山,参加了工作,多少次,我也曾试图去体味“雪糖炒面”的馨香,可总是吃不出儿时那诱人的滋味,相反地,心里倒涌起几份淡淡的苦涩。
我的整个童年都是在大山度过的,记忆深处最快乐的莫过于去老井驮水。我们家乡干旱少雨,每到入冬,各家水窖里的水已用尽,因此,吃水必须到十里外的老井驮水。
每天放学回来,第一个任务便是驮水。我们一块常有七八个人,常常是在父母准备好牲口后,相互吆喝着同时出发。到井边相互帮忙装好水,又欢笑着同时回家。水桶是铝制的,很大,一般都只装大半桶,加之路陡,牲口每走一步,桶里的水便有节奏的“咣砀”一下,七八副桶加上七八个铜铃,山路上便传出舒缓而欢快的“山乡曲”。我们几个跟在牲口后面,侃得带劲,常常为一个问题争得面红耳赤。如果天冷,从桶里溢出的水会在桶底凝结成小冰棒,这便又成了我们的抢手货。虽然冰棒吮吸起来冷得让人发抖,但为了得到一个大冰棒,我们常常争抢得浑身是土。我们的友谊便在这争抢与摔打之中越积越厚,以至于今天当年的伙伴相聚时,谈论最多的话题仍是因争吃冰棒而引发的忍俊不禁的故事。
走进老家的村口,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几棵硕大的老榆树,那盘错交叉的枝丫纠缠在一起,在半空随风摇曳着,如同欢迎远归的游子。说实在的,每每走过它,我都会在它们的身旁停留一会,思绪便也在沙沙的树叶声中飘回到儿时。
在我的记忆深处,老家的村口曾经是一大片榆树林,这在榆中北山很多地方都是很少有的,因此,不论是春夏,还是秋冬,那里都是我们儿时快乐玩耍的“天堂”。
儿时,最快乐的莫过于捋榆钱。春天来临时,当其他树还沉浸在冬的酣睡中时,榆树的枝丫上已经簇生出密密麻麻的榆钱来,起先,榆钱如同芝麻粒大小,相互拥挤在一起,但过不了几天,它们便一个个伸展开来,圆圆的,有序地排列在一起,原本裸露的枝条此时也被榆钱密密地缠绕住,远远望去,如同一个个毛茸茸的绒条。只要有时间,我们一群小孩子便不约而同地聚集到榆树林里,争相奔跑着,吆喝着,男孩子上树,女孩子则眼巴巴地扬头站在树下,等男孩子把榆钱连同树枝一起折断扔下来。每每有树枝扔到地上,那些女孩子便与上不了树的小孩子们争抢开去,一时间,孩子们的欢笑与纷飞的榆钱一起洒满整个榆树林。我们捋下的榆钱其实吃不了多少,更多的则是握在手里寻找乐趣而已。整个春天,在我们肆无忌惮地折腾下,榆树林里所有的榆树枝丫都张扬着,如同早起的懒女人蓬松的头发。然而,等榆钱脱落,树叶全部长出来后,整个榆树林还是那样翠绿地如同一把把大伞撑在老家的村口。少不更事,现在想起来,也真难为了它们。
对于榆钱,爷爷是有感情的。爷爷是从饥荒年代挺过来的,榆钱救过他们的命。爷爷说,那时村里吃的是“大锅饭”,一到春天便开始缺粮,因此,当村长的爷爷便组织村民到榆树林捋榆钱,用窖水淘洗干净,然后放在水里熬成糊状,再加上一把玉米面,掺和上一些野菜吃。爷爷说,好在当时村里人口少,多亏了那一大片榆树林,足够支撑村里的大人、小孩吃一个多月呢。爷爷每次讲这些“古经”时,神色都会凝重起来,那深邃的目光里饱含神情。也正因为这个原因,每次他路过榆树林,只要看到我们“糟蹋”榆树,他都会大声呵斥几声,直到我们一个个从树上出溜下来,欢笑着跑开。
我们爱去榆树林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掏喜鹊窝。由于榆树林里的榆树大都长得高大,很多喜鹊便把窝搭在树杈上,一到夏天,小喜鹊在窝里“啾啾”的叫声总会撩得我们坐卧不安。喜鹊在家乡是信息鸟的化生,大人是不允许我们惊扰的,可我们管不了那么多,总是趁着大人到地里干活的空间,约上几个玩伴,悄悄爬上树,捉来小喜鹊把玩,任凭喜鹊爸爸和妈妈在头顶盘旋、哀叫。直到一次,当我们在树下给捉来的喜鹊洗澡时,恰巧被路过的爷爷撞见,他急急地告诫我们:喜鹊是有灵性的动物,谁伤害了它将来就娶不到媳妇了。看到爷爷一本正经的神态,我们几个都慌了,急忙将小喜鹊放回到喜鹊窝里,自此,再也不敢掏喜鹊窝了。直到今天,我们几个当时的玩伴在一起相聚,每每提到这件事时都开心不已。但不论怎么说,爷爷善意的谎言还是给榆树林里生活的喜鹊赢得了一份安宁。
榆树林遭难是在上世纪90年代初夏的一场雷雨中,由于雷击,整个榆树林竟然奇迹般地燃烧了起来,等雨停人们赶到榆树林时,榆树林已经成为了木炭林。那时爷爷还健在,我清晰地记得,在全村人的惊疑与叹息声中,爷爷粗糙的大手一遍遍抚摩着那些烧焦的树干,嘴里含糊不清念叨着:“活不了了,活不了了……”他神色无比的悲痛,眼睛里还浸满泪花。那次雷击,对于榆树林可谓是灭顶之灾,除了边缘地带的几棵树干被劈开没有燃烧外,其它的全烧死了。村里的人建议全部铲除,可爷爷却死活不肯,他找来工具,在村民的帮助下,用草绳扎住劈开的树干,外面用泥糊住,谁也不曾想到,就是爷爷这样简单地“外科手术”,那几棵榆树竟然都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家乡的杏树,是唯一可以结果的树。对于我们孩子们来说,杏树带给我们的快乐从杏花落就开始了。小孩子们是馋嘴的,我们时常扒开树叶寻找豆子般大的杏子,迫不及待地在衣服上擦拭几下便丢到嘴里,咀嚼并感受那种酸涩的味道。我们也时常玩一种叫“孵小鸡”的游戏。不知道是谁告诉我们的,说刚成形的杏子的杏核能孵化出小鸡来,信以为真的我们便时常用棉花将杏核包裹住,小心地塞到耳朵里,期待着真能有一天看到“小鸡”来。在“孵小鸡”的那段日子,我们小孩子是最乖巧的,不论是在学校,还是在路上,谁都不会轻易打闹,深怕弄坏了杏核孵化不出小鸡来。我们也时常聚在一起,小心翼翼地从耳朵里取出棉花包裹的杏核比对,一起讨论谁的颜色最深,谁的有可能孵化的最早。可是,经过一段时间,我们小心呵护的杏核大都会颜色变黑,甚至会破裂,只有扔掉重新再来。如此三番,直到杏核固化后谁都没有看到预想中的“小鸡”时停手,单等第二年再开始这样的游戏。现在想来,也真是可笑,杏核孵化小鸡,这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可在儿时我们的眼中,那是如此神秘又令人向往的事情啊!但不论怎么说,杏核“孵小鸡”的游戏让我们真切地感受到了作为父母的责任,那真是一件费时费力费心的事,也许,这也正是散布杏核“孵小鸡”的游戏的人的初衷呢!
岁月悠悠,童年是难忘的,它是人生最单纯、最富有保留价值的一段时光,以至于在我今天的文学创作中占据着重要的位置,因为关于童年的每一段往事都是我感情的真诚流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