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割舍的亲情散文
突然想起母亲,甚是思念。行走在时光中,我与母亲的母女之情,也几番流转,酸甜苦辣、喜怒哀乐一一品尝之后,只剩下无法割舍的母女亲情。
犹记得一天清晨,我正做着美梦,突然被手机闹铃吵醒,为了吃上几口刚上桌的美味,我佯装没有听见,眼皮动都没有动一下,不一会儿,我便再次进入了梦乡。只是,当我如愿以偿地回到梦中之时,面前却不再是满桌的美味佳肴,而是满头白发,蹒跚而行的母亲。
看到母亲,我不由一阵心酸,顿时百感交集。我很想飞奔到她的身边,像以前一样,拉着她瘦得皮包骨的手,陪她一起走,可是我不敢,我举步未行,哪怕这只是在梦里,我也依然担忧母亲再次对我口出怨言,依然害怕她再扭曲我对她的爱的同时,让她的身心,因我而再次受到伤与痛。
从今年暑假前,母亲出院开始,将近三个月的时间,我忍着对母亲的惦念,不敢面对母亲,那是因为她是我最亲最爱的人,却又是伤我最深的人。从我出生到现在,我已经依恋了她三十四年,每时每刻,她都是我最大的牵盼。
一九八二年的四月底,母亲与死神大战了一场,赢得了我这个小女儿。我是上天赐给全家最好的礼物,也是给全家带来更大困难的考验。我有一个大我八岁的姐姐,和一个大我五岁的哥哥,还有一个大我三岁,我不曾见过的二哥。在二哥出生之前,我家的家境算得上村里不错的,即便因二哥属于超生,父母被罚款三百多块,父母的手里仍有不少存款。那时我爷爷的身体还算硬朗,能帮父母干活挣工分,即便有三个孩子,父母的压力也不大。他们光看着三个可爱的孩子,联想着未来美好的希望,都干劲十足。爷爷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从前我前面走,后面没人,现在我前面走,后面跟五个人,等我老的时候,我的身后就跟一群人了。”
然而,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沉浸在幸福里的家人们,遭受了生平最大的打击——我那已两岁大,白白胖胖的二哥,因为生了顽疾,花光了父母辛苦积攒的所有存款,依然不幸夭折。
母亲因此备受打击,精神受到了很大的影响,以至患上了精神病。父亲瞒着母亲,让爷爷偷偷把二哥埋在了我家的地头,而不知二哥到底在哪儿的母亲,犯病的时候神神叨叨,谁说啥都不听。情况好的时候,每每想起二哥,也是痛哭流涕。有时干着农活,坐在地头休息的时候想起了二哥,也是哭个没玩没了,可是她却始终不知,她常坐着的,那个凸起了一个土包的地方,其实就是二哥的坟墓。
为了给母亲看病,父亲花去了所有的家底,但凡能变卖的,也都一一变卖。在好不容易把母亲的病治好的时候,我们家已是家徒四壁。
一九八一年的七月,大病初愈的母亲怀上了我。虽然家里已经很困难,但是当父亲和爷爷得知母亲怀上我的时候,也都很赞成母亲将我生下来。他们希望我的到来,能弥补二哥留下的遗憾,减轻全家人心里的悲痛。
一九八二年的四月二十四日凌晨,我成了家中的一员。据父亲说,当接生婆把我放在母亲的怀里时,母亲的脸上才再次出现了久违的笑容。我的到来,给这个愁云笼罩了很久的家里,带来了很多的欢声笑语,却也给家里带来了不少麻烦。
那是五月的中旬,计生办的几个工作人员,在村里会计的带领下找到了我们家里,要求父亲按规定,尽快上交超生罚款六百三十六块钱。
父亲说出二哥的去世和母亲生病的事情,求领导可怜我们,少罚些钱。政策终归是政策,父亲四处借款,仍没能如期交足罚款,无奈之下,扒掉了我们家的一间瓦房,卖了砖瓦和木料,才算凑够了罚款的数额。从此,爷爷就住在了牛棚里,而我们兄妹三人,也都多年没有穿过新衣服。
因为我的到来,致使家中负债累累,要强的母亲为了帮父亲干活,早日还清债务,白天很少抱我。所以,我几乎都是姐姐和哥哥带大的,就连生病,也都是姐姐带我去看医生,只有在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才能得到母亲的怀抱。因此,为了能够与母亲多亲近,记不清多少次,我在母亲去地里干活的时候,偷偷地跟在她的身后,悄悄地来到我家地头。我不哭不闹,不会打扰她干活,更不敢让她发现我的存在,只要我能够看到她,只要我在有她的地方,我的心里就倍感温暖。
然而,就连这点小小的期盼,我都时常难以达成。负责照顾我的姐姐,经常发现我对母亲的跟踪,经常在我行动的时候,将我掳走,或带着我去上学,或带着我去放牛、割草。因此,我更是珍惜能与母亲亲近的机会,每天晚上,我都要她抱着我,才能安然入睡。
儿时不管她如何对我,我始终期盼、眷恋着她软软的怀抱,那怀抱是我最安全的港湾,到了她的怀里,我就高枕无忧了。长大后,母亲更是我内心深处的支柱,和最大的依赖。无论在何时,不管在何地,但凡受到委屈,或是有不顺心的事情,我第一个想起的人,就是我的母亲。
记得我刚出门打工的时候,每次遇到困难,我都很是想念母亲,想得流泪,想得不止一次想要不顾一切地回家。可是要强的我,又不甘心在没有混出个名堂的情况下回家,所以每次都在哭过以后,找机会给母亲打个电话以解相思。
从小到大,有一个问题不但一直跟随着我,还连着我与母亲之间的恩怨。那就是每当我惹母亲生气的时候,母亲便给我算账。且不论那算不清的抚养费,单就那六百三十六块钱的超生罚款,就使我被母亲追债多年。母亲常说,就是那六百三十六块钱的罚款,害得咱们家水深火热多年,就是为了我,才害她受了那么多的罪。我说母亲生我生得不是时候,赖她没在咱家富裕的时候生下我,而是在咱家最困难的时候生下我,可我还是感觉理亏,因为欠了就是欠了,还不起母亲的钱,就得听命于母亲。
为此,我对母亲愧疚了多年,一直努力补偿母亲。当我第一次拿到工资的时候,就首先还清了那六百三十六块钱的超生罚款,又在以后的每次发工资后,作为偿还我吃母亲的喝母亲的费用为由,都要给母亲一些钱。我深深知道,母亲的养育之恩,不是用钱能还得清的,可我只能这样做,以此来讨母亲的宽慰。我知道母亲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没有母亲,就没有我,没有母亲的养育和爱护,我就不可能在幸福中长大成人!哪怕我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小家,母亲也依然对我有无尽的关怀,总是想办法给我弄个这,送个那,即便是一个红薯、一个馒头,或者是给孩子们的一件衣服、一双鞋,对我来说也都是无价之宝。所以,我并没有因为母亲一直在跟我算账,而对母亲有一丝疏远,而是尽量用我对母亲的孝敬和关怀,来弥补我对母亲的亏欠。
今年夏天,母亲突然有了中风迹象,可是不舍得花钱的她,却没有对姐姐哥哥和我说,也不准父亲向我们透露任何消息。幸好第二天下午,父亲带母亲去镇上的医院打完针后,顺便到学校看了我,我才发现母亲的嘴巴歪了。我当即要求母亲随我去县医院,可是母亲却不肯跟我去,父亲也说先在镇上的医院打几天针看看情况再说,不懂事的我,也就只好作罢,只是在他们离开后,马上和姐姐哥哥联系,还跟别人打听中风的问题。
整个晚上,我都心神不宁,很是担心母亲的病情。好不容易到了第二天上午,我就一早在镇上的医院里找到了父亲和母亲。我好言相劝母亲,母亲依然不依,我就只好找到医生,说要将母亲转去县医院,并出言吓唬母亲,说中风如果不及时住院治疗,就会越来越严重,最后瘫在床上,到时候屎尿都拉在床上,脏得想死都死不了。如此,干净了一辈子的母亲,才胆颤心惊地跟我上了去县医院的车。
得病不怕,就怕得不到有效的治疗。母亲随我去医院之前,还自己正常走路陪我去银行取钱,又自己上车,可是下车的时候,右腿便不是很灵便了。到第二天上午的时候,母亲的右臂和右腿完全没了知觉。之前还在地里干活,转眼就躺在床上不能动的母亲,很是不甘心。她痛哭了一场后,埋怨医院给她治了一天非但没治好,还治严重了。又责骂我,说我带她进了骗人的医院,害她变成了瘫子。最后,在医生的开导下,她知道了中风前三天的状况,和治疗需要一个过程后,才渐渐稳定了情绪。可是住院的第三天,原本说话还能让我们听懂一大部分的母亲,却说不清一个字了。她心急火燎,又是咿咿呀呀,又是哭哭啼啼。隔壁病房一个病友的私人护工听到她的哭声后,来到我们病房和她说,他认识一个赤脚神医,治疗中风很有一手,真是下针管用,药到病除。母亲很想快点儿康复,一再示意我,要我带她按照那人说的地址去找那个神医,可是我却不信那人说的话。如果真有那么神的医生,医院里怎么还有这么多的中风患者,难道他们都不想早点儿好吗?因此,我没有立即答应母亲的要求,母亲气得用左手掐我打我,翻眼瞪我。
果不其然,那人出去之后,同病房的病友就和我们说,让我们不要相信那人说的话,说那人是骗人的,还说那人只是给别人拉生意,从中抽取提成,根本没按好心。从此,母亲没了指望,就只好住在县医院治疗。
渐渐的,母亲的病情有了好转。当母亲能勉强下地走路的时候,医生一再强调,要我带母亲多锻炼右腿和右臂,说如果不勤加锻炼,右腿和右臂就不能康复,严重的还有可能僵硬,以至废掉。而母亲却不肯练习走路和抬手,总是在我带她出去走路的时候,找机会坐下不动。
为了让她能够好起来,我强迫地拽着她走,逼得她眼见着椅子和病床,错失了很多坐下的机会。因此,她很恼怒,对我心怀怨恨,时常在我强行拉她走路的时候,用左手掐我。生为她的女儿,被她掐被她打都没有怨言,她扭曲事实,冤枉我,我也不怪她,母亲是因为病魔缠身,大脑不能正常思维导致的,我怎能怪母亲呢。
在她康复出院后,她不但对去看她的邻居说我坏话,还在亲戚去家里看望她时,对亲戚说我在医院如何如何虐待她,说我经常打她骂她。还在我自己买菜,带去给客人做好饭菜后,不准我吃饭。更在我每次帮她收拾房间后,不是说我偷了她的衣服,就是说我偷了她的钱,对我不依不饶,逼我还给她。因此,从她出院之后,每次我回娘家,都是带着满心的关心而去,又流着泪,带着满腹的委屈而归。而每次事后,父亲都在另一个房间,将她不知何时放到别处的,她说的丢失的东西找到。
不止一次,我在一气之下便说再也不回娘家了,可是我每次说气话之后,又一次次地原谅母亲,父亲含着泪劝我,让我不要和自己的母亲计较,说她可能是因为中风的打击,导致神经又有了问题。我哥哥没在家,我嫂子顾小家,又顾不得母亲。我姐姐又嫁在几千里外,如果我再不管他们,不担待她,谁还能给她好日子过……看着腿脚不便多年的父亲,回想着母亲的不易,和她曾经给我的那些关爱,我的心非常难受,我受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秋季开学的前一天,母亲突然在半夜病情复发,幸好哥哥当天晚上刚好从广州开车回到了家里,才及时将她送去了县医院。姐姐第二天晚上便回到了襄樊,和哥哥一起在医院日以继夜地照顾她,我因为连续受了几个月的“气”,原本偶尔疼痛的心口,如今时常隐隐作痛,最后我便在父亲的交待下,在家边养身体,边照顾我的两个儿子。
这一次,在母亲住院期间,我没有去探望,怕母亲看到我,还会发怒,每次都是通过微信,从姐姐那里了解母亲的情况。姐姐说,母亲不止一次说要我去医院看她、照顾她,而每当此时,姐姐就和母亲说,我真的被她气到了,真的要和她断绝母女关系,真的再也不管她了,还责怪她不该那样对待我。姐姐和她说,当初我逼着她锻炼,是想要她能够康复,而她却不懂我对她早日康复的期盼,和健康对她的重要性,还扭曲事实,损我名誉。姐姐吓她说,小心你两个外甥因为你小女儿的坏名声,以后娶不到好媳妇。
或许是姐姐的话吓到了母亲,也或许是母亲真的想通了。在她第二次康复出院后,一到家,她便让哥哥给我打电话,让我带上两个孩子回家吃饭,还特别交代,让我不要再买菜了。
听哥哥说了她的意思后,我的眼泪顿时夺眶而出。我再次想起了她曾经对我的关怀,想起了她对我的两个孩子的悉心照料,那一直藏在我心底的思母之情,立马从我的心底,窜到了我的脑门上。
母亲出院回家,刚好赶在了周末。我一和两个孩子说,要带他们去看外婆,他们便开心地收拾东西,说周末要在外婆家住两天。
母亲在我们回到家后,一直心事重重地看着我的两个儿子。吃过午饭后,她终于忍不住,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心事。她说她担心我老了以后媳妇对我不好,要我无论如何都要生个女儿。我哄着她说,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有女儿的。
母亲笑了,笑容灿烂如花。我知道母亲的笑,代表着母亲对我的“怨仇”全部结束,剩下的,全是母女之间割不断的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