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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黑黑的夜散文

发布时间:2022-04-23 06:54:14

  窗内是明亮的,窗外是漆黑的。

  看了几个本子,心里是一团浓浓的怒气。那潦草的字,那不知所云的句子,那一处一处的墨团,就像憋闷的空气,牢牢地笼着我;就像那讨厌的知了的叫声,就像农村那锄头刮锅底发出的尖利声,我不安,我烦躁。我把一个一个陌生的本子丢到一边,总想从中找到那昔日熟悉的名字,他们的本子是那么爽心悦目,和看那优美的散文,诵读那节奏婉转的诗歌没有两样。可他们走了,我教了两年的班被分了,那些优秀的学生被学校拉进了那一个优等生聚集的班里,他们将成为别人的果实,成为别人的骄傲,我为别人做了嫁衣。他们走了,带走了我一个年轻教师饱满的激情,带走了我曾经的满腔希望。我就像一个打工仔,辛辛苦苦两年的拼搏,好不容易有了一笔收入,可被小偷给偷了个精光;就像自己辛辛苦苦写出的文章,却被剽窃者洋洋得意地拿去领奖,还拿着奖状在我们前面晃:“你看我多有本事!你看我多么荣耀!”我欲哭不能,只能关着门,在自己的笼子里,拉上窗帘,流泪,让怒火尽情地冒着。走出屋子,还得笑脸迎接那偷走了我东西的人,表现我丢了东西的无所谓;还得笑脸奉承那剽窃者……

  以前,那课堂是笑声不断,是读着、讲着、听着都清晰的声音,都清澈的目光,围着我的是欢悦的小脸,可现在……是越讲越糊涂越讲越困惑的无可奈何的面容。长长的火车要飞速,得有火车头;羊倌把一大群羊吆喝得那么可爱,是因为有了优秀的领头羊;我呢?我什么都没有,没有了火车头,没有了领头羊,就是那些熟悉的面孔也给赶到了别班,把一群陌生而调皮的娃子推倒我面前。他们基础差,习惯差,美其名曰“专业班”,就是一个“双差生”聚会的团体,凭什么要我来受这个罪?是因为以前我带的班差吗?那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不差。领导的话很动听:“你人年轻,有亲和力,责任心强,耐心好,只有你才能把这群野猪给驯化……”驯养野猪的危险有多大?为什么领导或者领导的爱人不来当驯养员?为什么没听领导说自己或者爱人的能力差,责任心不强?遇上好处的时候,能力强的都是他们,遇上难事的时候,能力强的都是我们?我有了遇上一个美丽骗子的感觉,她就是用这美丽的谎言实现“骗”的目的。我觉得领导就像在夸一匹马,而那真正得到荣耀的不是马,而是骑马的人。我明白了,那是因为我年轻,带毕业班的能力还不能让领导信服;如果我是领导的亲戚又将怎样?和我一起参加工作的,不就是领导的学生吗?他不就在他的老师们的带领下组合进了那快班吗?

  看着这些糟糕的作业本,上当受骗,被偷被盗,被捉弄的感觉很强烈。我愤愤地把笔拍在桌上,牙齿咬得嘎嘎响。我起身爬在窗台上。

  还有一点亮光,灯光射着的窗外那一绺夜空,忽明忽暗,像很远又像很近,昏晕昏晕的。光的两边是漆黑的;光的前方好像无底,又隐隐约约的好像有厚厚的东西在那里堵着,让光无法通行;那昏晕昏晕的地方像有着几双窥探的眼睛,像藏着一张张血盆大口,就要跳到我的头上,我脸上,就要咬断我的脖颈,我不觉一颤。

  左方的夜幕中传来了蛐蛐的鸣声,鸣声是凄凉的,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更撕人心肺,它们也在抗拒这厚重的夜色?它们也怕黑夜?它们也希望一个敞亮敞亮的世界?鸣叫的蛐蛐是不少的,也许是累了,也许是失望了,也许是知道怎么呼叫都没用,刚才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声没有了。这阵叫声的后面,又传来了声音,总有不甘心者。叫声透过门,透过房顶传来,这是击破了重重阻拦,经历了曲曲的缝路才传入我耳里的,听来是那样的遥远,那样的微弱,却又是那样的有力。这样没命的号叫,它们希望着什么呢?我仿佛看到了白天那活泼可爱的到处腾跃的身子,正被夜幕中的力量拉扯着小腿,那停止了鸣声的蛐蛐该不是已经被……我仿佛又觉得那灯光里像眼睛的东西闪着的是泪光,愣愣地盯着我,希望着什么。

  “老师……”我突然觉得有人在叫我,然而回身一看,只有那亮亮的六七步的空间,空间里是陋陋的床,还有那水壶那水桶和那被扔乱的本子。我扭转身子,蹲下身,捡起本子,叹着气回到座位上,翻开了一个作业本。

  作文刚写满一页,我以为没有写完,随手往另一页翻去,却是这样的文字:“李老师,你回家走得晚,早晨又来得那样匆忙,把教室的钥匙给我管行吗?”我是偶尔在学校住,多数时候要回老家。

  这个学生我认识,分班时他怕分到另一个班,一次又一次地找我,我仿佛又看到了分班时他渴求的脸,有缘吧,那老师竟然爽快地答应这娃子到我班上。他这东倒西歪的字,是在告诉我什么?是责怪我,还是在关心他们的老师?“老师,要不要打饭,我到公社伙食团去给你打。”中午,我改作业去伙食团晚了,未打上饭,蔫耷耷回寝室,途中有个学生曾这样对我说。她的脸红红的,显然问话时曾心跳有胆怯,那双眼睛好像还闪着泪光。扫地用了我桶中的水,还桶时忘记了把水给我提上楼的男孩,也曾红着脸,瞧着我的眼睛里是抱歉和胆怯,也像闪着泪光。那匆匆跑来,站在我寝室的门口,想说什么嘴唇动着又离去的闪着泪光的眼,那来请我讲题的希望的眼,那听不懂而自责自愧的眼……这些被抛弃到我这个不值得信任的年轻小子怀里的“双差生”的眼睛,在窗外盯着我,只是我看不到他们,他们却能清清楚楚地看到我。这是可爱、胆怯、自卑而又渴求的眼睛。

  我感觉到,这些眼睛就在这小小的亮光的外边,在昏晕昏晕的光线的尽处,闪着泪光,和蛐蛐一起撕心裂肺地鸣叫,是那么地明,是那么地亮,那么地强,那么地响,然而我又觉得是那么地弱,仿佛是在渐渐地消失,就要消失于那黑黑的尽处。“别去!别去!”我神经质似地叫起来,伸手抓住的是厚厚的墙壁。

  是的,别去,别去,千万别去!我别去,别暴弃下去;学生别去,别离开学校,别放弃下去。我们都还年轻,我们都是“慢班”,我们要耕耘起我们的精神,总有一天,只要我们“都别离去”,我们就能耕耘出一片生机盎然的天地。钱被偷了有什么,再挣就是了;文章被剽窃了算什么,又写就是了。生活中,劳动成果被莫名其妙地剥夺,不是一人两人,真正的强者是在被剥夺中立起,而真正的弱者就会在被剥夺中平庸而懒惰放弃;只有让自己成为了强者,自己的劳动成果才会真正被拥有。自甘堕落,就永远没有自己的果实。

  夜很深了,我把这些作业本叠得整整齐齐。躺在床上,夜静静的,我的心也静静的。窗内是亮的,窗外虽然是黑的,而黎明就在我身边。我相信,我一觉醒来,看到的窗内是明的,那窗外同样是明的,内外的明亮也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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