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古井旧时情散文
离开家乡已五十多年了。在我的心目中,古运河边的家乡扬州既是座古老的巷城,也是座让人留下许多美好记忆的井城。当你在老城区幽深的小巷中漫步时,不经意间,就会发现,在街角巷口,一眼眼古井呈现在你眼前。那斑驳的石井栏上,数百年来,被井绳磨出了一道道深深的沟痕,仿佛在向人们诉说着这古井所经历的岁月沧桑。多少年来,这些古井养育着家乡的父老乡亲。如今,人们虽早已享受着自来水带来的便捷,但散落在旧城的近六百口古老的水井,依然在为家乡人带来沁心的甘甜。
此次返乡之时,每每走在童年时代所熟悉的老街小巷时,我都特别留意那一眼眼古井,并用手机拍下古井的影像。而幼时与这些古井所结下的不解情缘,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我在老家旧城的小巷中生活了十八年,皆有幸与古井为伴。家乡的井,有在私人院中的私井,也有在巷内空地上的官井,但不论是私井还是官井,好像都无须用水人家掏腰包。那私井的主人从早到晚,都是敞开大门,给邻里提供用水的方便。
幼时,跟着母亲上井是最愉悦的事。井边,总是小巷中最热闹的所在,那些左邻右舍的大妈们边忙着淘米洗菜,浆洗衣物,边张家长李家短的聊天。孩子则总爱趴在井边,看着井底那一汪清泉中自己的倒影。早年,老城还没通自来水,家家都得备着大水缸,而给缸内打满水的重任则非我们几个大点的孩子莫属。有时,一不小心,绳子断了,扑通一声,桶落井底。无奈,只得将家里的晾衣杆绑在一起,顶端绑上铁钩。不过,捞水桶倒是个挺有趣的事,有时,还顺带捞上好几个邻居家的水桶,来了个皆大喜欢。
家乡的古井水,冬暖夏凉。每逢夏日,用那冰凉的井水冰西瓜,是再好不过的了。待到傍晚,拎上一桶井水,往巷子里一泼,顿时,暑气尽消,一家人在家门口乘凉,那叫一个舒坦!待到冬天,用那散发着热气的古井水,淘米洗菜,一点不冻手。
古井年代久了,井水发浑,就得淘井。过去淘井起码有三四人,先要七手八脚忙着用吊桶把井内的水打掉,人才能下井。下井的人穿着不透水的橡胶衣裤,腰上扎一根粗麻绳,井栏边的人抓住他腰间的绳子,慢慢朝下放;另外,还要再单放一根粗麻绳,专系小拎桶、簸箕,用它吊井下杂物之用。下井前,这位师傅先要喝几口白酒,用以驱寒祛湿,下酒的东西不讲究,一把花生米,或一撮油炸蚕豆瓣就行。待井底下活儿干完,下井师傅在井下把绳子一摇,蹲在井栏边的人一起合力,将他从下面提上来,收拾收拾,立马下澡堂洗把澡,一直“蒸”到汗流浃背,周身通泰,让井下所受的寒气全部都发出来,这样身体不致于留下什么后患。
家乡的巷子多,自然井也多,不少小巷则以古井的名字命名,仅我家老宅附近就有滚龙井、牛背井、韦家井、砂锅井、玉井、板井等等,这些开凿于明清年间的古井还在坊间留下了许多美好的传说。我就曾听老辈人说起过玉井的来由。相传,旧时,井边住有一户穷苦人家,弟弟体弱但心善,靠做小买卖的兄嫂照顾。一日,大雨倾盆,一位瘸腿的逃荒老人经过井边,弟弟便将将老人请进家门,每日,都将自己的饭菜分于老人。三日后,雨住天晴,弟弟起床后,发现老人已无踪影,只在老人睡觉的草垫下放有一块玉石。弟弟遂将玉石置于放铜板的盒里,奇怪的是,盒里的铜板天天变多。不久,几个歹人闻听此事,便闯进弟弟家门,逼他交出玉石。弟弟一个箭步,冲到井边,把玉石投进井中。歹人想淘干井水,但淘水一尺,水涨三尺。歹人无奈,只得灰溜溜走了。此后,人们便称此井为玉井。
扬州古井的传说中最为神奇的,莫过于琼花观内的玉勾井。据说,明初,一个赤脚道人从天而降,虽是破衣烂衫,却是仙风道骨。有一天,他拦住了扬州太守的轿子,从怀中掏出一轴画卷递给太守,告诉他:“这是一处仙境,此景正在贵地”,说完转身便走。太守打开画卷,只是一座大殿金壁辉煌,大殿门楣上的匾额上写有“玉勾洞天”四个大字,待太守看完画想问个究竟时,只见赤脚道人却进了琼花观内的一口井中。太守好生奇怪,于是决定派人到井下一看。此人下到井底,却发现有一个大洞,洞门写着“汁云洞天”。洞里所见景色正和画卷中所描绘的一模一样。下井人上来后,立马将此情禀报太守。众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于是再派人二次下井,但是,此时只是井水漫漫,什么都没有了。千百年过去了,这传奇色彩浓郁的玉勾井水至今依然清冽甘甜。
那日,我驻足于这玉勾古井前,看着那井栏上一道道岁月留下的深沟,家乡的一条条小巷、一座座古井、一段段传说,便浮现于眼前。传说是虚构的,又是美好的,但它毕竟寄托着家乡人对这些古井的钟爱和赞美之情。我想,不管家乡今后变化多大,但这些饱经沧桑的数百口古井,得让它永远留存于我们的生活与记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