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雨纷飞时节散文
一直以来,对于雨有一种莫名的偏好。原因何在?似乎只能意会难以言传,反正,就是始终喜爱有加。尤其是“5.12”特大地震发生后,更是成为笔者情感历程中不可或缺的调剂品。
今年春节后,开始构思撰写一篇有关雨的体会文章。由于种种因素,迟迟不能完稿。总觉得没有进入雨之意境中去,甚至还有些平淡、乏味。或许是自己天生欠缺浪漫情怀的缘故吧,拜读过不少描绘雨景的名篇大作:谢冰莹的《雨港基隆》、墨人的《雨后溪头》、余光中的《听听那冷雨》、林玲的《依然是雨》、刘湛秋的《雨的四季》等等,仍然萌动不了灵感。直到“5.12”特大地震的突如其来,哀伤之余,对雨顿生新的领悟;痛定思痛,逐渐有点“才思泉涌”了……
那是一段终身不忘的日日夜夜。作为政法干警,笔者迅即奔赴重灾区救援和应急。抢险和疏散、安置受灾群众的初始阶段,日头高照的晴天并不显得闷热异常,倒是断断续续的淫雨霏霏,徒增工作的难度。特别是再伴随着频繁的余震,泥石流、山体塌方接踵而至,生命的通道被严重阻塞。
在笔者曾经战斗过的、位于城区的一处救助站里,死里逃生的受灾群众“狼狈不堪”地冒雨涌来。不久,开始有各种型号的车辆,将大量的其他受灾群众陆续运至。永远铭记那个下着瓢泼大雨的黄昏,天空黯淡得好像要坠下来一般,往常运输货物的卡车,满载着各地受灾群众“鱼贯而入”。其中,无数辆运煤的大货车,因为厢体高于常人,乍看仿佛容量小,实际上,每辆都密密麻麻地蜷缩着百余名受灾群众。在湿滑无比的状况下,我们只能在引擎盖上站两人,车底站四人,将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地搀扶下来。
浑身淋透的受灾群众,同样“体无完肤”的救助人员,如同在上演一出“接鼓传花”的情景剧。受灾群众个个愁容满面、惊魂未定,多数都不同程度地受过伤,有的根本来不及作简单的包扎,有的甚至在路途中便停止了呼吸。笔者和同事们的手臂在机械地上下活动着,顾不上制服被磨蹭得污渍斑斑。终于安全了的受灾群众,女人们嚎啕痛哭,男人们泣不成声,我们救助人员怀抱中的孩子则久久不肯撒手……
触景伤情,让人难以自制。然而,再多安慰的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如同《被缚的普罗米修斯》里所说的那样,“站在痛苦之外规劝受苦的人,是件很容易的事。”强忍悲痛、保持体力,让幸存者有个临时的家才是最现实的啊!那个时候,雨和我们一样,依旧没有停歇,只是隐约地感到,它顺着自己脸颊流入嘴里的味道变得咸极了。
夜幕降临,伴着狂风骤起,雨却越来越大、势如倾盆。我们湿透的衣裤被体温烘干,又湿透,再被体温烘干……循环往复。由脚手架与防水蓬布等材料仓促搭建的救助站,偌大而简陋,成百上千的受灾群众就蚁聚于斯。好歹有个遮风避雨的窝了,他们相互之间紧紧地依偎着,即便是能够挤出稍微干爽的空地,都是让给老人和孩子们躺会儿。我们唯一的栖息场所——警车在马不停蹄地送重伤(病)号去医院,同事们根本无法、也不愿轮换休息,一边四处为受灾群众搜集干粮、饮料和衣被,一边耐心地解释:当前的主要精力是抢救生命,眼下的困难只是暂时的……望着饥寒交迫、黑压压一片的受灾群众,特别是嗷嗷待哺的婴儿,笔者心如刀绞。口干舌燥之际,再次感到解渴的雨水淌到嘴角,愈来愈咸了。
终于,香喷喷的饭菜被源源不断地送来,且一直持续到深夜。雨还是没有停下来的迹象,笔者只好站在饭菜分发点的空隙处,轮换着酸痛、麻木的双臂,为排成长龙的受灾群众撑伞。同大锅(桶)里的热气腾腾形成强烈反差,夏夜的习习凉意,竟然会变得如此寒冷刺骨,这是生平从未体验过的。在凄厉的风雨之中,衣衫褴褛的受灾群众,哆哆嗦嗦、蹒跚而行。近距离地经过笔者的伞下,透过昏暗的灯光,仍然可以清晰看到他们的泪眼婆娑。刹那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泪水已经夺眶而出。在伞的掩盖下,泪流满面的感觉是那么分明!彼时彼刻,恍然顿悟先前的“咸雨”,原来是自己悄无声息的泪雨啊……
打那以来,纷飞的“咸雨”便长存于心,形成了特殊的烙印。
从不否认自己的刚毅气质,亦承认是个偏重感性的人,成年后却极少掉泪。加之工作性质的关系,不善于用眼泪来表达感情。“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实际上,流流泪又何妨?偶尔的宣泄无伤大雅、不丢面子。何况,生活中本来就不光有喜悦,还有许多值得我们以泪相向的东西。
“酸甜苦辣宜尝遍,是非好恶总由人;出死入生宁不易,各宜努力去修身。”曾国藩的这段话,是笔者后来经常回味那段“咸雨”纷飞时节的最大感触。感恩生活!感恩生活让自己所体会到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