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让我放不下的父亲散文
有些话,很有必要写在前头。
我承认,我是穷人的孩子,遗传了父亲贫穷的基因,直到如今,依旧是穷困潦倒的样子。父亲是如此,我们的家,更是如此。
庆幸的是,父亲曾经辉煌过。可悲的是,我竟然不知道“辉煌”二字怎么写,不知道撇该往哪里写,捺该往哪里拐。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和我的父亲,如今,我们之间隔着一条无形的、宽阔的河,河上没有桥,他走不过来,我也走不过去。偶尔,我们只是隔着河,听听对方说的话,闲聊几句,却始终没有淌过这条河,走到对岸,彼此之间,坐下来,谈谈心。
我们都是庄稼人,刚好我又是出生在农忙收麦时节。有人说,我这一辈子就要与庄稼打交道了。可是,父亲却总是笑着、不屑地说,俺娃子,一看都知道不是种地的料,以后肯定不是种地的,我一定好好供他上学,一定会让他越来越有本事、有出息。
你们都无法想象父亲说这些话时的神奇模样,可是如今,让他看看我,他也会感到失望。我没有达到他想塑造的模样,不过呢,也不算太不差,至少能让他满意的是我还时常惦记着他。但,最让他头疼的莫过于我无知的叛逆。
都说农村的孩子太嚣张跋扈,城里的的孩子永远长不大。可我,刚好把这两点融合了,既没有长大,还胡作非为。
我的家乡是一个偏远的山村,你想不到的是,在我去乡镇上初中的时候,唯一的一条大路,还是土路。风一吹过,尘土飞扬,吹得行人都是深深地把头扎入衣领。风过后,人们还要吐几下嘴里的尘土,然后骂几句这该死的风。
村口有所小学,到我家的距离不算远,只是中间的那段路让人头疼至极、苦不堪言。这段路连着到镇上的路,学校处是个分割点,往镇上去的那段,兴许还会有细沙碎石,可是往家门去的路,只有泥土。
一到下雨天,湿滑得一步三滑,更糟糕的是路两边是山沟。在我上小学时,只要遇到下雨天,学校基本上都是放假,因为去上学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犹如在悬崖峭壁上走钢丝绳,神经都是绷紧的,稍微一不留神,就可能会被滑到山沟里。当然啦!谁也不会愿意冒险去上学校,老师更不会让我们去上学。
夏天的天,娃娃的脸,说变就变。中午太阳还是火辣辣地烤着大地,下午就可能会飘来一片云,避免不了的,要下一场大暴雨。每当下雨时,老师和学生们都会一个个挤着脑袋、扒着窗户向外看。我们不看雨,只看那土路一点点的变化,看看能不能让我们回到家。
如果雨下得不大,老师会让我们提前放学回家,但要是下得太大,那就只能等和祈祷。祈祷雨能及时停,更希望家人来学校接我们回家。我是幸福的,每次下雨,我都会被父亲接回去。
下雨天,有的人在教室里,扒着窗口,看着一个个同学离开的背影,会哭得稀里哗啦。而我知道,每次下雨,父亲都会来接我,我不用担心,更不会担心,父亲可能会迟到,但是他肯定会来。只要放学铃声一响起,我就如同脱了缰的野马,倚仗着那排名在前的成绩,狂喊着。
父亲除了下雨天接送我和开家长会之外来过多少次学校呢?很多次,次数多得如同天上的星星,我数不清。可我都记着那是因为我犯了错,老师叫他来的。在老师和父亲面前,我使劲地低着头。当父亲听完老师的诉说时,就立马揪着我的衣服,狠狠地捶打着我的背,当然,他还会用脚踹我。可是,我却不敢哭,甚至我没有勇气哭,因为我知道那是我的错。
我特别恨我的老师,我也恨我的父亲,因为他们都对我不好。年轻孩子的天性不就是贪玩吗?可,他们却能下得去手。不过,我还是父亲的骄傲,即使我贪玩,可成绩不落后。
父亲,在我上小学时,他还在家种着几亩菜园。当我上初中时,他却突然间,说要去市区打工。他还每次都让我去送,我们俩站在路边等大巴车。父亲会买一块雪糕,递给我,我接过雪糕,就一直偷乐着。可是,父亲的手中除了行李包,一无所有。我问父亲为什么不吃,他说,冰牙,不敢吃。当时,我信以为真,大口大口吃着。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撒谎的高手,只为把最好的留给我。
自从去了市区打工,父亲很少回来。回来的次数也在极速减少,只有在农忙和过年过节时回到家。他在建筑队,受过多少苦,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很伟大,每次都是很轻松的样子,还会带回来一大堆吃的、玩的。
父亲每次回来,我都会注意到,他的两鬓在悄无声息中改变着颜色,以前挺直的腰板也开始变得弯曲。在高中时,我们一起下地干活。以前他都是直接背起来就走,可后来,他说让我和他一起抬着,如今,我一个人背,他只是坐在地头歇息。
对于乡村人来说,在校期间,家人对我们的期盼就是,成绩要好。常谈的一个问题是钱够不够,其他的,再没过多的过问和关心。父亲,六年的打工时间,让他一步步从一个小职工变成包工头。那些年,房地产正热,钱好挣,刚好他又带领了一百多员工,承包了好几个工地,可以说在我们那儿是相当风光的。可是,我们俩之间的距离,却在一点点疏远着。
我开始有了小心思,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以前,父亲是我的良师益友,后来几乎是两三个月才通一次话,甚至更久。他最在乎的一个问题就是,我的钱够不够,并不是在乎我的学习怎么样,甚至,一句鼓励的话也没有。
高中时期,父亲去到了学校,因为我在课堂上玩手机被老师抓到了。可是,老师叫父亲去学校的时候,他并没有告诉我他去了学校。他一个人,悄悄地接受了老师对我的批评,然后默默地离开了学校。
后来,我在邻居大叔的口中得知了这个讯息,我才知道,他的关怀与呵护,虽无声,却足够伟大。
高考时,也是他破天荒的,唯一的一次去看我。中午我们只是一起吃个饭,再多的,什么也没说,父亲只是让我别操心家里的事。
上了大学,我来到了省城,我和父亲之间的距离更像是一条大河,宽得让我们找不到对方在什么地方。
我们之间有条河,可是河上却缺少了桥梁,谁都无法站在对方的角度去考虑问题。我在山这边,他在山那边,他说山那边的风景,而我说着山这边的风景,虽说都在一座山上,可是我们都能感觉到彼此之间在渐渐疏远。
偶尔一个三两分钟的通话,几句说长道短的话,两句让他们注意身体的话,这就是我们通话的内容。我不是不依恋家,而是我也需要属于自己的一片天。
内心时常会遗忘,遗忘故乡的存在,遗忘父亲和母亲的存在。偶尔会和母亲唠唠家常,可是,父亲就如同一个隐形人,模糊地存在着。
每个人都有一个心结,捆绑着内心,越纠缠,束缚越紧。行走在大城市,我时常在想,最让我放不下的是什么?最终,我才发现,是早已驼背的、与土地颜色融为一体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