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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会在我的记忆力消失散文

发布时间:2022-06-13 23:27:12

  如今已经很少见到从前的那种安在灶台上的大铁锅了。

  偶然去一个人叫铁锅炖的饭店吃饭,看着桌子中间的大铁锅和朝房门那一面的灶坑正噼噼啪啪燃烧的柴火,我顿时想起早年我家的大铁锅。

  那时,农村家家户户都是用这样的大铁锅做每天的三顿饭和其它蒸煮煎炸等炊事的,我家当然也不例外,只是我家的大铁锅比左邻右舍的使用寿命要长很多很多,这不仅是因为使用时倍加了小心,更是因为我父亲自己会补锅。

  父亲虽然没读过几天书,却不但能娴熟地讲述好几部古书,而且,其它除了农活儿以外的诸如编筐窝篓的技术活儿,也很擅长。连锔锅锔缸焊洋漆盆这等由专业人员干的技术活儿,父亲也自己悟明白了,不但很干得来,还会自己做钻眼用的高难度的钻等工具。我知道这是父亲的智慧和勤劳以及对生活的热爱共同发挥作用的结晶。

  大铁锅、水缸、酸菜缸,咸菜缸等裂纹了,被叫做洋漆盆的搪瓷盆磕破掉漆处的铁生锈腐烂了,别人家不是等着走街串巷的洋铁匠儿(也有称之为锔瓦匠儿的)来修补,就是扔掉换新的。我们家的这些东西,在父亲的运作下,则是新三年旧三年修修补补又三年经久使用,保持着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的状态。

  那些裂纹处有的钉上了跟书钉差不多样子个头却很大的把锔子,有的则打上膏药模样的铆钉。看上去不美观不算,使用起来也极其不方便。勺子、铲子的碰上去,总嘎啦嘎啦地吵架,炒个菜或煮个饭什么的,如果糊在锅底上,那就更不好清洗了。可在一口大锅要好几十元的贫穷年代,却省了不少的钱。为此,邻居们很羡慕我家,我们也都为父亲骄傲自豪得很,我经常跟小伙伴儿们炫耀父亲的手艺,使得父亲每次修补那些损坏了东西时,都有好几个小伙伴围观助威。

  父亲还常常热心帮助邻居做义务修理。

  虽然制大铁锅的原料并没有什么大的区别,可是,使用后出现的情况却是不尽相同的,从出现的状况上,可以看出主人家伙食水平的高低,因为,富裕的人家,做菜油水儿大,趁着机会大铁锅就能捞到一些油水,捞的越多的,越油光黑亮,像一个营养丰富的黑脸汉子,大铁锅滋润着呢;而比较贫困的人家,常年都没什么油水可捞的大铁锅,则像一张难民的脸,满是黄色的锈斑,直爆皮儿,看着都拉眼睛。

  由此看来,贪不仅是人性,也是大铁锅性。

  使用中的大铁锅,下面灶膛里烧的柴或煤,火苗像滚烫的舌头舔着锅底,生出的浓烟也熏着锅底,时间长了,锅底就积下厚厚的锅底灰。得及时把大铁锅拔下来清除掉,不然,会因为隔住热而浪费燃料和延长做饭时间。锅底灰是纯黑的细粉末儿,虽然是干的却很黏。父亲清理锅底灰时,我们常在边上看热闹,稍微不小心就会弄得父亲和我们满脸满身都是,像化了妆的小丑一样,滑稽可笑又好玩儿,可是,乐极生悲的是,不好洗干净,抹很多金贵的肥皂,使劲搓洗,还会留有痕迹,得几天后才能慢慢消失,真是太黑太脏。仅仅由此,就可以理解那句“背黑锅”熟语的分量,也难怪谁都害怕背黑锅了。

  关于大铁锅,善于讲故事的父亲还给我们讲了一个非常有趣儿的小瞎话儿。

  早年,有一户人家特别埋汰,每次做完饭,却从来不刷锅。

  有一天,一个小偷儿摸到那家,人不知鬼不觉地把锅台上的大铁锅拔下来,背到后背上就跑。

  可到家后兴冲冲地那么一观看,却原来是厚厚的的锅翘(锅型的积垢)。

  父亲讲完了,我就会接上一句评论:照这么说,那家儿埋汰还对了。

  父亲则严肃地说,不管啥事,是对是错,得分时候。

  民以食为天,吃饭是头等重要的大事,而锅是做饭必须的家什,当然是举足轻重的。

  常听人们随口说事情没办好是砸锅了,也常听到有人说,哼,谁谁要是不让我好过,那我先砸了他家的锅。

  可见这都并非吓人的虚话。

  锅,也真的是不能轻易砸的,可是,我却还是砸了一回自家伤痕累累的大铁锅。

  那年,我九岁,父母都在生产队上干活儿,我是个知道心疼父母的孩子。

  有一天,我看父母很辛苦,就心血来潮,想给他们来个惊喜,心想,我把饭做好了,他们进屋就能吃上他们孩子做的饭,他们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我家的锅台很高,几乎和我的身高一样高,我小心地爬到锅台上,双手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才把在我眼里硕大的锅盖弄起来,立在锅台和墙的缝隙间,厚重的木质锅盖,把土墙立刻就撞出了一溜沟儿,沙土便象一股烟一样飘进锅里。我胡乱地抹了几把头上的汗水,跳下锅台,开始学着父母的样子,给灶坑加柴,再划着火柴点燃柴草,用比我头还大的大葫芦瓢舀了半瓢水,倒进那口好象笑我笑得满脸疤痕的大铁锅里。我看水冒热气时,操起那把父亲用高粱头捆成的刷扫,几乎全身趴在锅台上,左转右转地划拉着,直到我认为洗刷净了,才又加了清水,放进淘好的小米。这一切做得还顺利,我很高兴,我乐哉悠哉地盖锅盖,心想,烧开了,粥就煮熟啦。可是,哪想到,就在我去搬锅盖时,手湿滑,锅盖沉,我一失手,它就象一个胖子结结实实地砸进了锅底。完了,已经有很多旧伤的锅底立刻露出了个大窟窿,水和米顷刻间都进了锅台腔里,火也灭了,一股股呛人的灰色的烟急急忙忙从锅窟窿里往外挤着,向我不断冲过来,好像怪我让它们遭水冲一样,我连害怕加被呛,眼泪哗啦哗啦地往外蹦着。

  这下祸闯大了,家里没有钱买锅我是知道的,前几天,我还蹲在那里看父亲在灯下叮当叮当地补锅呢。我今天一定得挨一顿胖揍了。如果有地方逃我早就逃跑了,可是我没有地方可逃,人说急中生智,这话说得真对,我就是在这样危急的时刻突然想出了办法的。

  父母收工回来,我已把锅盖又扣到了锅上,我蹲在灶坑边上,慢条斯理地往灶里添加柴草,象在细心地喂一个孩子吃饭一样,灶坑也像一个乖小孩儿,我喂一把草它就细嚼慢咽地烧没一把。父母看到我点了火,真是意外地高兴,母亲喊着,呀,能给我做饭啦,做的什么饭?我看看。母亲一掀开锅盖,一股浓烟呼呼冒出来,锅盖已经变成了黑脸包公。我再也憋不住了,“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我哽咽着和母亲说了事故的经过,可是,这次,母亲不但没有打骂我,还抱起我说,不怕的,也该买新的了,往后别做了,多悬乎呢。我看到母亲的眼睛里满是亮亮的泪光。

  您瞧,我这锅砸的,跟别人相比,还不算太坏。

  时过境迁,今非昔比,创造了这许多故事的大铁锅,随着生活环境的改变,已经离我远去,可是,它带给我的珍贵记忆,却突然清晰起来了,就像我上面讲述的那些一样历历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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