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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童年

发布时间:2024-08-02 08:12:48

  人活着最让人害怕的事情是什么?也许你会说是失去最爱的那个人,或许是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财富和美好生活。而对我来说,让我最感到害怕的是鲜红的血色。那一滴接着一滴的血,滴落在水池中,染红一片。还没来及散开那片殷红,第二滴,第三滴接着滴落。紧张的情绪让自己开始发抖,胸口急促地跳动,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在我九岁的时候,那是我恐怖的血色童年沦陷的年纪。初夏的中午,刚端起碗要吃饭鼻子里滴出了一滴血。流鼻血对我来说,已经是隔三差五的事情了。家人似乎都麻木了,而我每次都会感到害怕,紧张。因为每流一次鼻血,就会好多天没有力气,没有精神。身体的抵抗力愈来愈低下,经常感冒发烧。病痛带给我无法言说的疼痛,给我的那段童年时光蒙上了只有一层血色恐惧的心理阴影。家人都在吃饭,我自己蹲在一边不停用手捧着脸盆里的水洗着。一盆水全变红了,我就倒掉再换一盆。然后又红了,再换。如此反复,并用凉水不停拍着后脑勺,然后把整个头部都浸在水里。可是,这次似乎和平时不一样,怎么都止不住流血。家里人都吃过了,我还蹲在一边洗鼻子。平时总生病,心里很愧疚,所以自己已经害怕紧张到快要奔溃的时候,也没有告诉家里人止不住流血。哥哥发现不对劲,他蹲在我旁边见到还在不停流血,而且那血不是滴而是流下来的那么快,眼角也溢出了血迹。哥哥也紧张了,他连忙叫来爸爸。爸爸和哥哥蹲在我旁边,然后叫我这样那样的折腾了足足有一个小时也没有止住血。爸爸在一边看着一边唠叨着,说我平时吃那么少饭,不加强体质锻炼,所以会生病。我一声不吭,满脸只有想哭的情绪。也许是哥哥看出来了,有些心疼。中学快毕业的哥哥敢对爸爸直言,那时候我很羡慕哥哥。他有些情绪化地对爸爸说,我早就跟你和妈说过,他身上长的那些青紫色的瘢痕是一种病。我一个同学和他身上长的瘢痕是一样的,人家都瞧病瞧了很多年了。你们从来都不信,都这个时候了还说他。显然,哥哥有些生气。胆小的我昂着头,血就流到了嘴里。我不敢吐出来,只好一大口一大口的咽了下去。直到一直陪在我身边的哥哥听到了我咽下一口口血的时候,他才知道鼻子不出血了,全是因为我咽了下去。哥哥,慌忙跑去告诉爸爸。爸爸那时候是村里的干部,忙着村里的事情。他气呼呼地叫哥哥送我去医院,他继续忙着他的事情。我知道爸爸是疼我的,他说的那些话都是气话,所以我不记恨爸爸。我知道,哪有爸爸不爱自己孩子的呢。

  哥哥开着拖拉机把我送到了五里外的乡医院,也许是止血针奏效,也许是血流的太多,后来就止住了血。医生开了药,告诉我们可以回家了。当我站起来的时候一下子就倒在了哥哥怀里,我有气无力地说“哥我走不动,我想睡觉。”哥哥搂着我坐在长凳子上说“那哥搂着你睡一会,回头哥带你回家。”我在哥哥的怀里闭着眼睛,只感觉头晕晕的,身体越来越没有力气。心里很难受,一股子血腥味往上涌。最后我还是没有憋住,哇的一声吐在地上一滩血块。医院里看病的其他人一下子都吓坏了,医生也慌忙跑到我身边解开我的衣服,用听诊器在我胸口移来动去。然后我听到医生说“赶快回去叫你家大人来,恐怕是胃出血,送大医院。”哥哥也慌了,但是他还急忙在解释说那些血块是我咽到肚子里的。可是医生见我气力渐无,已经开始进入昏迷状态,严厉地告诉哥哥不管是怎么样都很危险。这时候哥哥才慌忙把我放在医院里的一张床上,然后在我耳边说他去家拿一点东西一会就回来。我当时闭着眼睛,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我就听不到任何声响了。

  后来听说,哥哥把拖拉机的油门踩到底,疯了一样往家开。到家里他跳下车就往家里跑,然后就哭了。爸爸妈妈一下子就慌神了,问哥哥怎么了。哥哥泣不成声地告诉他们,我已经昏迷了。医生说要命了,要马上送大医院要不然就来不及了。全家人一下子都乱了,哥哥姐姐都哭着喊着要去医院。我的家人都去到医院的时候,我已经在深度昏迷中了,一点知觉都没有。所以,我根本不知道他们都去到医院看我,更不知道他们一个个都哭成了什么样子。就在那个简陋的小医院我躺了三天。第二天晚上,我醒了。我看到爸爸坐在我的身边,见我醒来爸爸笑着问我“饿了吧?爸爸给你买了好吃的,吃一口。”平时严肃的爸爸很少笑,当我睁开眼睛就看到爸爸笑的时候,我心里是暖暖的。我喜欢爸爸的笑,那是我最想看到的爸爸。爸爸掰开一小块饼干凑在我的嘴边,我慢慢地嚼着。我也只是吃了两三口,接着又昏迷了过去。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下午了。我慢慢睁开眼睛看见爸爸用小勺子舀着葡萄糖水,一点一点的涂在我那干干的嘴唇上,妈妈就坐在一旁看着我。见到我睁开眼睛之后,妈妈抱起我就哭。我知道,在我昏迷的那段时间,对爸爸妈妈来说是怎样的一种煎熬。因为躺在床上瘦小的我昏迷着,一动不动的时候和死了的样子差不多。加上流血过量,脸色苍白,和死人的脸应该是一样的。

  医生再三叮嘱,就算再忙也不能拖下去了,尽快带去大医院检查治疗。这次,我第一次听到一向不太听别人意见的爸爸说会尽快去。

  傍晚,我被弄回到了家。我躺在屋子前面的凉床上,没有进家门。凉床是那种用麻绳盘结起来,躺在上面软软的。我的意识依旧是模模糊糊的,一直都闭着眼睛。我的脑海中浮起一片残红如血的夕阳,然后渐渐降落,夜幕笼罩着整个小村庄。四周静静地,失去了平日里的那种鸡鸣狗叫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我身边有一阵嘈杂的声音。然后我听到有二叔,三叔,姑姑,还有一只和我们家关系恶劣的奶奶的声音。接着我听到妈妈的哭声,也感觉到妈妈用手摸摸我的胸口,用脸感知一下我的呼吸。妈妈的这个举动在我半昏迷状态中,做了无数次。我听到有人说“怕是不行了,你们也别心疼了,送走吧。”我知道,他们说送走的意思就是把我弄去埋了。我当时有一种想哭的情绪,我甚至开始想象着他们把我用一个草席卷起来,或者用一床被子裹着我,把我送到几里外的荒山上刨一个浅浅的坑把我囫囵地埋了。然后不做任何标记的离开,让我成为一个夭折了的孤魂野鬼。因为夭折了的孩子不能去看望,怕给家庭带来不吉利,这是乡村流传最古老的说法。我模模糊糊地听着他们的对话,然后听到妈妈哭着说“这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你们怎么这么狠心啊。孩子还没走,还有气呢。我不能让你们这么做,你们都走,我们家的事情不用你们管。”母子连心,这句话说的是一点都没有错。妈妈的话和眼泪都往我心里去了,我心里暖暖的,我知道妈妈永远都不会离开我。我想抬手给妈妈擦眼泪,可是我没有力气;我张了张嘴想开口告诉妈妈和所有人我还活着,可是我干裂的嘴唇黏在一起,怎么也张不开口,喉咙里也发不出一点声音;我想睁开眼睛看看妈妈,可是我怎么努力也睁不开。后来,我又听到大姐的声音,大姐比我大十来岁,除了妈妈基本上都是她带着我,是她把我带大的。大姐也哭着说“你们都走吧,别在这了,你们要是埋了我弟弟,就把我也一起埋了。我弟弟,我弟弟是我一手带大的,我相信我弟弟的病能瞧好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四周静静的,大概都走了。我庆幸有妈妈和大姐保护着我,我没有被抱去埋掉。也许正是怕这样的事情发生,每次我睁开眼睛的时候不是看到妈妈就是看到大姐守在我身边。

  我仍然躺在屋外的凉床上,在老家重病几近不行了的孩子不能进家门。至于这一点,我不记恨那个古老落后的禁忌。因为,我已经感知到家人给我的温暖。在我心里,我已经很满足了。就在那个凉床上,我又躺了三天,这三天里,我的鼻子又流了两次血。许是我的身体里已经没有太多血液可流,所以用棉花团塞住一会儿就不流了。在妈妈的精心照料下,第三天我居然奇迹般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并且能自己扶着凉床的边缘站着。可能是躺着的时间太久,全身疼。我努力下地站着,虽然两条腿不停的发抖。不一会,我就有气无力地趴在床边。当妈妈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她哭着抱着我说:“我的孩,你好了,你好了,你能站起来了,你没事了,你的病好了。”我在妈妈的怀里,并没有哭。因为,自我听到他们那晚说要将我埋了的话之后,我就告诉自己以后都不哭了。我应该坚强起来,只有这样才能彻底的好起来,才不会被埋掉。

  虽然看起来我的精神好了一些,但是我大多时间还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大多时间昏昏沉沉的睡着。又隔了两日,妈妈和爸爸争吵了起来。妈妈说“你要是没时间,我自己带着五子去医院。就算是一路讨饭,我也要去带五子去大医院瞧病,不能再拖了。”最终爸爸妥协了,决定次日就带我去县城医院。那时我不太明白,为什么病重的我都快要被埋了,还放在家里躺着不及时送去医院。或许是真的看不到希望,还是根本就觉得流鼻血只是个小毛病,养养就会好呢。

  去县医院的时候,大姑也跟着爸爸妈妈一起去了。当时要验血,医生在我的三个手指头上扎了好几次,也没挤出血来。要说用针扎指头很疼,还不如说她们用力挤血让我感到疼,我感觉到那个验血的女的要把我的手指头捏碎了一样。最后还是从我的耳朵上连续扎了几针,才采到一点点的血拿去化验。

  在等待化验结果的时候,大姑搂着我说“五子不怕,等化验出来拿点药回家吃吃就好了。我们五子身体好着呢,什么病都没有。”

  我在大姑的怀里,一声不吭。心里忐忑不安,我很害怕自己有什么大病。那样就会给家庭带来很多麻烦,爸爸那么忙,家里那么忙,我要是真病了怎么办。我面无表情,心里很愧疚,我觉得自己是个小麻烦,一直给家里增添负担。

  化验单出来之后,我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大姑带着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妈妈跑去问爸爸,爸爸一开口眼泪就下来了。当时妈妈就慌了,哭着问怎么了。爸爸不敢告诉妈妈太多,只说医生叫赶快送到市里的一家铁路医院,那里有充足的血浆,能供应上我急需要输的血。

  在赶往市里那家铁路医院的路上,大姑问到底怎么了。爸爸不说,妈妈给大姑递眼色,不让在我面前说病情的事情。大姑似乎领会到妈妈的意思,回过头对着趴在她后背上的我说“五子,县里医生都没用,检查不出来,我们再去大一点的医院看看,保证一看什么事情都没有。”大姑说完还笑了起来,故作轻松。我在大姑的背上抬起头嗯了一声,然后继续迷糊着。不知道妈妈和大姑换来换去背着我走了多久,然后在车上我就睡着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住进了市里铁路医院的儿科住院部。大姑已经回家去了,身边只有爸爸妈妈在。其实,我在车上就昏迷了,送到医院直接进了抢救室。医生说,如果要是再晚半个钟,就抢救不过来了。

  我望着床上方的吊瓶,一瓶是白色的,一瓶是红色的,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瓶红色的液体。

  妈妈明白我的意思,她含着泪眼告诉我“那是别人的血,你身上血淌干了,给你输血才能瞧好你的病。”

  我看着妈妈,没说话。但我的眼神,表示我听懂了。

  爸爸抚摸着我的头说:“五子,爸去家一趟,你在这听你妈话,我去家拾掇拾掇就来。”

  我微微点头算是默许。

  然后我看到妈妈擦着泪眼跟着爸爸走到病房外面,我不知道他们去说什么了。但是我心里清楚,我真的得了大病,并且住院了。我歪头看一下,房间里有四张病床,中间两张是空的,最外面一张还有一个小朋友躺在上面。我的心里涌起一阵阵的酸楚,我不想给家里带来麻烦,可是我终究还是个小麻烦。为此,我还是没忍住眼泪下来了。

  妈妈回来看到我无声地掉眼泪,她慌忙给我擦眼泪并问我“五子,怎么了,告诉妈妈,是不是哪里疼啊?”

  我轻微摇下头,眼泪更汹涌了。我张了张嘴唇。妈妈马上把耳朵贴近我,因为我说话的声音就和蚊子差不多。“妈,我得大病了?我爸去家拿钱了,我不想害家里的。”

  妈妈抚着我的额头说“五子,没力气就别说话了。你没大病,瞧瞧就好了。过几天我们就能回家了。”

  我感觉有些累,闭着眼睛。妈妈给我擦着泪的同时,我也能听到妈妈哭的声音。爸爸真的是回家拿钱的,因为我的病情很严重,他也不知道到底会花多少钱,他心里没底,光进一下抢救室几千块一下子就没了。有一种药水,一针打下去就是900多块钱。但是爸爸没犹豫,只要能救命只管打。这是他对医生说的话,我确信爸爸不是因为别的才把我放在家里躺了几天没送医院。不是他不爱我,不是有太多想法,那是他真的没意识到这么严重,他可能就是觉得养养几天就好了。因为好流鼻血的孩子挺多的,经常能看到一些孩子无缘无故的流鼻血,他们也都长大成人了。

  后来我才知道,我患上了缺铁性贫血症,血小板很低。别的,我就再也打听不出什么了。这些古怪的医学名词,一直伴随着我很多年,就像噩梦缠绕着我,欲罢不能。医生解释说,人体里的血小板一般为8到12万单位算是正常的。如果低于2万单位,这个人基本上就没有存活希望了。血小板是一种造血功能,没有血小板也就没人体的造血功能了。当时我被送到医院的抢救之前,县医院检查结果是血小板只有1。5万单位。所以医院告诉我的爸爸,时间不多了,送到有充足血浆的医院也许还能挽救。所以,当妈妈问起的时候,爸爸流泪了。爸爸在我的印象中,从我记忆开始他就是个铁骨铮铮的形象,一向处理事情沉着冷静,甚至冷静到了有些冷漠的状态。可是他流泪了,即使不说什么,妈妈也知道事情很严重。

  爸爸回家去的那两天里,家里是阴云密布的情绪。每个人都不快乐,哥哥姐姐们见我和妈妈都没回家,都在猜测着什么,但是他们都不敢问。我想,他们一定都在为我祈祷,祝福我早点回家吧。那时候,兄弟姐妹几个的感情很好,好的就像天上飘下的花,聚拢在一起不愿意分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然后化成了水永远不分开那样的真挚情感。在那两天里,我又进了两次急救室。我记得第二次进去的时候,我是清醒着的。我看到自己的身边站着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忙碌着,他们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办法。除了给我打止血针,就是用钳子夹着药棉球擦拭着我鼻孔里的血迹。擦完,又流。就连抱着我进急救室的护士长身上都是血,这让我的妈妈很是歉疚。但是那位四十多岁像慈母一样的护士长却很和善,在后来住院的日子里她是我最喜欢的一个人。妈妈贴在门口听着里面的动静,她怕,她害怕极了。只要一进急救室,她就会惊慌失措。但是她也只能在门口守着,盼望着我能安全从里面出来。爸爸不在,我不知道这种情况妈妈是需要多大的承受能力才能承受的之重啊。

  给我擦血的男医生说:“我也没办法了,让他流吧,流完了自然就不流了,然后再输血吧。”

  我的妈妈突然冲了进去近乎咆哮了地吼:“你们这是什么医生?啊?你们就是这样救人命的吗?啊?看你说的那是人话吗?你就拿我的孩子的命这么不当回事?”

  那个医生哑口无言,楞楞地站着没说一句话,因为他背理。护士长忙安慰着我的妈妈,并斥责那个医生。因为还在抢救中,妈妈也害怕耽误了抢救,在护士长的劝慰下退出了急救室。这时候,她更加紧心听着里面的动静。

  那个医生小声说“没看出来,这个女的这么厉害。”

  护士长瞪了一眼那个医生,然后看了看我。他才发现,我正努力的睁着眼睛盯着他。就像一个将要死去的人,死不瞑目地盯着他,就算我到了地狱也会找他索债一样仇视着他。在我的心里,谁对我的妈妈出言不逊,哪怕是半点不好的话,我也会狠狠的记恨着那个人。那一刻,我的内心很悲凉。我恨自己为什么要生病,我恨这病魔为什么要缠着我,让我的家人都跟着遭罪并且受到欺辱。我突然间想到,如果我真的死了就好了,死了什么都不用了。不用再给我瞧病,爸爸妈妈也不用日夜守着,也不用花那些钱了……

  那个年代,农村的孩子但凡有了记忆都知道,父母那一颗汗水摔八瓣换来的钱真的是很不易。而那时候的我,真的是很心疼钱。我知道,住在那洁白的病房里,就连床单被褥都是洁白色的,那么高级的病房一定要花很多钱,还有急救的时候那么多医生,那么多东西,也要花很多钱。在我心里,花钱比我本身的病痛还让我感到难受。

  住在医院里,除了病痛折磨着我的身体和心灵,还有就是医生频繁做坐着各种检查把我折磨的不成人样。

  舅舅听说我要做骨穿抽骨髓化验之后,也赶到了医院。舅舅说那太疼了,他听做过的人说很疼。于是舅舅就想告诉我的爸爸,能不做还是别折磨孩子了。可是,他不能说出真实情况,只说必须做。爸爸知道,只有做了之后才能检查出来是不是白血病。

  于是,我再次被交到了医生的手里。几个医生把我上衣脱掉,然后让我侧身蜷缩着躺着。就像小龙虾一样蜷缩着,我的膝盖顶着头。然后那五六个医生按住我,在我的后背上扎下了第一针。那一针下去,我只感觉到天旋地转,全身疼到了钻心,然后全身麻木。我被那些人死死按着,一动也动不了。我感觉自己的胫骨被按得就要断了一样的疼,那些医生的心真狠。第一针失败了,没有抽出骨髓。接着,我感到后背除了刚才的疼痛之外,还有他们不停用药棉擦拭着的凉意。就那一针的时间,我的汗满脸都是。接着,第二针开始了。这一针下去,我就没能忍住,眼泪就出来了,我太疼了。而这一针的时间,比第一针的时间还长。我只感觉到针头在我的皮下乱戳,那是他们在找可以插入脊骨里面去的位置。最终,第二针也失败了。我的心里奔溃了,我快坚持不住了。当第三针扎下的时候,我终于绷不住自己,啊地大叫了一声。就这一声,我的爸爸,妈妈,舅舅都紧张了起来。我也是怕他们太担心,我才那么忍着,忍着,忍着不愿意出一点声音。最后,我还是脆弱地开始哭喊了起来,我不停的呼喊着妈妈。当第四针下去的时候,我的嗓子喊哑了,我嘶哑的声音传到了妈妈的耳朵里,妈妈心都碎了。我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我疼的没有力气了。我不停喊着“妈妈救我,妈妈救我,妈妈救我啊。。。”因为医生按着我的力气太大,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活活地实验品,任由他们摆布。他们一次次失败,又那样往死里按着我,让我对人性感到了可怕。甚至那一刻我感觉到他们不是在救我,而像是要杀了我一样。我就像案板上的一只待宰的动物,没有尊严地被他们死死摁住。所以,我疼并且感到了恐惧,所以我才会喊出妈妈救我的话。

  妈妈几次要冲进去都被医生拦住,最后妈妈告诉医生,只有她在我身边,我才会听话配合好做完抽骨髓。当第四针也失败后,我极其不配合,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扭动着身体。虽然力气不大,身体也只不过是微微一颤而已,但是这对抽骨髓的医生来说已经无法进行。我不知道是那时候的医疗不够发达,还是那些医生真的很蠢,居然要折磨我那么多次还不成功。最后医生也没办法,只好同意妈妈陪在我身边。我见到了妈妈,我委屈地哭,告诉妈妈我很疼。可是为了能治好儿子的病,妈妈也只能安慰着,哄着,让我听话,只有这样才能治好病回家。其实,我只是太疼了,心里还是愿意配合治疗的,因为我不想让爸爸妈妈再为我操心,他们已经太累了。妈妈哄着我,有妈妈在我身边我也渐渐平息安静了一些。然后妈妈告诉医生可以开始了,她告诉医生我一定不会再乱动了。真的,我没有再乱动。妈妈看着我再次被那么多人摁着,长长地针头往后背插。她忍不住哭,那一刻她才知道他的儿子是在经历怎样的一种苦难。但是,我没有再闹,我咬着牙一声不吭忍受着一动不动。疼痛的汗水流着,大颗的眼泪流着……

  直到第七针下去之后,我才听到几个医生如释重负地说终于抽到了,他们都很高兴,很开心。可是我,已经全身瘫软,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舅舅脱下上衣盖在我的身上,然后抱着我朝病房里走去。我全身瘫软,手臂,和腿都软软地耷拉着。头发上还在往下滴着汗,闭着眼睛就像死了一样。舅舅把我往怀里紧了紧,让我的头贴着他的胸口。舅舅哭着对我的爸爸抱怨着“我都说了,做骨穿很疼你们就是不信。你们看把孩子弄成什么样了,你们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我的爸爸妈妈,又怎能不心疼呢。我至今都能理解他们,因为他们心理所承受的压力比我大。因为他们担心的多,因为他们知道的真实病情比我多。

  在医院最初的那段时间里,检查,输血,急救,对我来说已经习惯了。我甚至感觉不到了疼痛,整天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吊瓶,一瓶白色,一瓶红色。那时候我的造血功能等于完全丧失,只能依靠输血来维持生命。至于后来的治疗方案,也只能让我的身体慢慢好起来才能继续下去。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多月。

  有一天,吊瓶上红色的那只吊瓶没有了,我笑着看着妈妈,妈妈也笑了。

  又过了一些天,白色的吊瓶也不是从早晨挂到晚上八九点了,而是中午就取下了。

  再过一些天,我能坐在床上了。一天一天过去,我的身体日见好转,那些整天闭着眼睛昏睡的日子过去了,爸爸妈妈心中的阴影也开始慢慢散去。接着我能看到爸爸和妈妈的笑容,还有让我感到意外的是面对哄着我吃饭的爸爸。然后我下床了,颤颤巍巍地扶着墙走出病房,然后顺着一间一间白色的病房往厕所走去。爸爸一直陪在我身边,我倔强地自己扶着墙走,不让他拉着我。甚至有几次我踉踉跄跄就要跌倒了,但我还是双手扶着墙大口喘着气,歇息一下继续往前走。虽然我能走,但是身体还是虚弱的。走一段,就停下来歇歇,然后接着走。很多人都说,这个孩子真坚强。就连我喜欢的那个护士长阿姨看见了也夸我坚强,她说我这样下去很快就能出院了。于是,我为了能早点出院不花那么多钱,能早点回家看见哥哥姐姐,我决定每天都坚持下来走走。但我从厕所往病房里回的时候,摔了两次,最后爸爸忍不住抱我回去。因为我这病,怕摔,怕磕碰,如果皮肤破了出血就很难止住。

  舅舅又来了,他坐在床上,双腿的裤管卷的高高的,满腿都是毛。我钻在舅舅弓起的双腿下,摸着他腿上的毛。我对舅舅说“大舅,我爸去家了,恐怕他又要去卖掉一大拖拉机的粮食,拿钱来给我瞧病。”

  舅舅摸着我的头说“你家拖拉机都卖掉也得给你瞧病,你别想那么多,你听话瞧病,长大了对你爸你妈好就行了。”

  我依旧摸着舅舅腿上东倒西歪的毛,点点头。

  舅舅扭头对我的妈妈说:“你说这样的小孩,才多大就能想到这么多,我跟你讲就算倾家荡产救过来都值得,不要心疼钱,只管瞧病,只管给他吃。”

  爸爸走的时候交代妈妈,只要我想要吃什么,要什么给什么,不要怕花钱。可是病重的时候,口味很淡,吃什么都没有味道,整天打吊瓶,也不觉得饿。所以每次吃饭,爸爸都哄着我哪怕是再多喝一口汤。

  经过医生同意,妈妈背着我去市场,她想去给我买衣服。她想给我买一套红色的衣服,在老家红色是辟邪的。妈妈的心思,我懂,她是想让那红色驱邪让病魔早点离开我。可是我那时候害怕红色,因为红色给我带来了太多次心灵的疮伤,但是我没有说出来。妈妈看中了一套红色的衣服,但是钱带的不够,怎么商量店主都不卖。后来买了一套黄色的,我看得出来妈妈很想买那套红色的,所以她有些遗憾的情绪。我伏在妈妈的肩头说告诉妈妈,我喜欢黄色的,然后妈妈笑了。妈妈背着我去菜市场,那边有很多水果卖。妈妈问我想吃什么,其实我想吃的东西很多,但是我知道城里的水果太贵了。于是我告诉妈妈,我喜欢吃阳柿子。我们那里管番茄叫阳柿子,可能是太阳一晒就红了的缘故才这么叫的吧。阳柿子酸酸的味道,对没有胃口的我来说是不错选择。加上医生说多吃含维生素多的东西,还有就是我想不管在哪里阳柿子应该便宜一些吧,因为老家到处都是。其实就是这样的,妈妈背着我去菜市场买很多阳柿子,很便宜。比起那些水果,要便宜了很多。也许是妈妈不忍心,还是妈妈看出了我的心思。她还是在快要回到医院门口的时候,在一个推着板车卖水果的那里买了两个很大的桃子。两个桃子,比那五六个阳柿子贵了好几倍的价钱。妈妈没有心疼钱,但是我心疼了。我坚持说不买,妈妈说买,最后卖水果的少收了两毛钱。

  有一天护士如往常一样来打针了,我依旧主动乖乖地趴在床上,把裤子往下一扒。可是当针头下去的时候,我感觉到了不对劲。那针头下去的时候很疼,然后感觉往上提了提,然后又往里面戳了戳。我回头一看,不是每天给我打针的那个护士姐姐,是一个新面孔。就这么折腾两下,我屁股上流血了。那个新护士慌忙拔出了针头,有些不知所措。我疼得眼泪吧嚓地看着经常给我打针的那个护士,最后还是她亲自给我打针。我一直都喜欢那个护士,除了护士长我就喜欢她。因为她打针,真的一点不疼。而且,下针之前她还总是不忘跟我说话,分散我的注意力。每次我都是笑呵呵的,就连她的针拔了出来我都不知道。后来才知道,那个让我屁股流血的新护士是个实习生。护士长查房的时候,我告状了,并且指定了只要那个经常给我打针的姐姐给我打针。护士长同意了,如果她不在,她自己亲自过来给我打。这是我在医院里,唯一一次忍无可忍的反抗。

  夏天过去了,秋天来了。正值秋收的季节,爸爸就在家里医院两头跑。家里所有的重担都让我的两个哥哥和两个姐姐肩负着,那段时间真是苦了他们几个。为了爸爸妈妈能安心照顾我,大姐带头鼓励哥姐加油干活,不让庄稼在田间地头发芽。后来我知道,没有读过书的大姐和二姐经常连天加夜的在干活,甚至困了就在漫天野地里睡觉,也不回家。

  那时候,在医院里的我想家想得厉害,妈妈说我经常睡着的时候不是哭就是笑,然后喊着我回家了。

  于是,我出院了。医生给开了很多药,说坚持服药并且每天打一针。一周复查一次,病情是得到了控制,恢复的很好。只要平时多吃补血的东西,慢慢调养就会慢慢康复。

  回到家的那天下午,我们家门口很热闹。当一挂巨大的鞭炮炸响的时候,村里的男女老少都朝我们家门口涌来,很多人还拿着罐头和鸡蛋什么的。我下车的时候,第一个抱着我的是大姐。大姐抱着我,亲着我的脸,然后紧紧搂着我哭。别人都说,你这丫头,你弟弟病好来家了,你哭什么。大姐擦着眼泪又笑了起来说,我太想五子了,五子病好了我是高兴的。接着很多人都来看看我,说着一些吉利的话。然后是哥哥和堂弟他们把捡来的,没有燃放的鞭炮都塞在我的手里。那些对他们来说是很好玩的,但是那一刻我成了所有人的宠儿,都想把最好的东西给我,以表他们对我的关爱之情。

  从那以后,我就成了人们的焦点。人人都让着我,人人都关心关注着我。因为在他们心里,我是一个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孩子,与众不同,需要特殊照顾。

  刚开始的时候,每天都要打一针。爸爸亲自给我打,可想而知我当时是什么心情。从来没见过爸爸打针,他给我打我能不害怕吗,不知道有多疼。我的意识里,乡村医生个个打针都能让人疼得哇哇大哭,何况又不是医生的爸爸。我趴在床上,心情很紧张,紧绷着身体。爸爸一再提醒我放松,别挺着劲。可是他每次在我屁股上用手指按来按去,我就不得越来越紧张。不知道按了多少次之后,爸爸才用酒精棉擦来擦去让我心里恐慌感一阵一阵袭来。当他最后一针下去,我抓着床沿,脸埋在枕头上。眼泪糊了一脸,但是我不敢哭出声来。那一管子药水推完,没有一分钟也差不多吧。

  我休学很久,一直都在家抱着课本自学。在医院我想家人,在家里我又想同学。我整天闹着要去上学,可是我连奔跑的力气都没有,爸爸妈妈怎么放心让我去上学。直到期末考试的时候我闹的厉害,爸爸才同意让我去考试。如果我考试都及格并且升级了,就让我继续上学。我当时没有想那么多,也没想自己到底能不能及格,心里没底,只想能去学校看看也好。于是,我去学校参加了考试。出乎意料的是,一天哥哥代替我把成绩单领了回来高兴地告诉全家我全考及格了,升三年级了。全家人都高兴,并且答应我继续去上学。不过,路上必须哥哥照顾我。在学校我也受到了特殊待遇,不用上体育课,不用打扫卫生。所以在小学那几年里,我没有当过值日生,因为扫地的时候灰尘呛到我的鼻腔后就会干燥然后流血。每次上体育课的时候,我也是一个人远远地坐在草地上看着同学们快乐的奔跑嬉戏玩耍。而我,只身一人显得很孤单。后来,我不去看大家上体育课,我一个人呆在教室里看书写字。就算课间也没有同学敢招惹我,大家都知道我是个病孩子,不能碰,都离我远远的生怕碰到我出问题。在孤单的角色里,我只有把全部时间用在学习上,所以我的成绩一天比一天好,直到后来在班里成绩最好。

  每个周末妈妈都要带着我,坐上汽车然后坐上火车去医院复诊。在医院里,妈妈去拿药。一个男医生和女医生看着我说“农村来的,一看就呆头呆脑的,上学成绩肯定不好。”我一句话都没说,坐在长椅子上等着妈妈。尽管我想告诉他们,我的成绩是全班的第一名,可是我还是没有张口。

  回到家,我的就去找同村的同班同学,问他有没有帮我把老师布置的古体诗带去给语文老师。同学告诉我,带去了,老师还当着全班读了,说我写的好。于是我在心里永远的记住了那四句:“汽车屁股一冒烟,奔向县城把病看;欲望早达目的地,把头伸到窗外边。”得到表扬的我,对学习的兴趣愈加浓厚了。后来老师给我拟了题目要我写篇800字的作文,帮我投稿参加《农村孩子报》的小记者招聘。数周后,报纸上头版头条刊登了我的作文,并且还给我发了一个小记者证,还有十五块钱的稿费。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成为了方圆十里的传奇孩子。一个病孩子,接连发表作文,还获得全国性征文比赛小学组的二等奖。直到我工作之前,一直都在各种纸媒上发表文章。

  那是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被层层选拔参加奥数比赛。从本校到中心小学,从中心小学到乡镇小学,再从乡镇到县城小学,我单枪匹马过了好几关,然后在市小学落马。那天,我在考场倒下了。接着,我被送进了医院,然后是一段时间的休学。虽然成绩很好,可是我流鼻血的毛病依然存在。体质还是那样的差,动不动就感冒发烧。同学们都习惯了我的座位上经常是空空的,不管是星期几我突然没去也都不会感到奇怪。而我大多时间,也只好在家里自己学。那时候,爸爸没有再斥责我不好好吃饭。因为他知道,不是我不想吃饭,确实是我胃口差吃不下。那些年,妈妈在做饭前总是给我开小灶。不知道吃了多少猪肝,因为那能补血。即使不好吃,我也得吃。集镇上一个卖猪肉的亲戚每天都会给我留下半个猪肝,无论春夏秋冬,无论寒暑风,不是哥哥就是姐姐每天必须去十几里外的集镇上为我取回新鲜猪肝。

  每次流鼻血,我心里都很难受,我知道妈妈多日的心血又白费了。我吃了那么多的猪肝,吃了那么多红色的花生皮和桂圆又浪费了。要多少日子,才能补回我那难能可贵的血液啊。

  我的这个病,还不能乱用药。如果发烧了,不能吃安乃近,不能打带氨字的针水,这些都是急速降低血小板的药物。对我来说,就是致命的。所以,每次发烧去医院打针,姐姐都不厌其烦地提醒医生不能用带氨的药。有一次,我又发烧了。姐姐带我去乡医院,她仍旧在医生配药的时候不忘提醒医生。医生说知道,因为我的情况特殊,他早已熟记于心。可是,当他把针水推到一半的时候,惊慌失措地拔出了针头。姐姐惊恐地看着医生,不知道怎么了。医生慌忙告诉姐姐,赶快带回家,明天送医院检查。他到底还是用错药了,把带氨的药物配进来了。姐姐慌慌张张地拿了退烧药片,骑着自行车带我回家。回到家,我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妈妈就发现我的脸色苍白,眼眶都变成青色的了。妈妈一问,姐姐才哭着说医生用错药了。这对我们家来说,是个很糟糕的消息。因为出院的时候,医生再三叮嘱切记不能用带氨的药,会破坏我的造血功能,甚至要命。当晚,那个医生就到我家赔礼道歉,说要赔钱。爸爸在当地声望挺好,他总是摆出一种高姿态。对于外人来说,他的涵养是一直被人尊重的。医生的道歉他接受了,但是说到赔钱爸爸大度地拒绝了,他理解这么久出一次错也是能够体谅的。第二天,妈妈急忙带我去医院去复查。结果出来,让妈妈手足无措了。医生检查一看血小板的单位又降到了不足2万,要求即刻住院。医生了解到情况后,斥责妈妈一顿。那时候,我心里很难受,我觉得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发烧惹上这个大麻烦。再住院,我害怕了。一是住院很寂寞,二是又要花大钱。妈妈没带很多钱,检查完连办住院手续的钱都不够。医生见我精神状态还好,就给我开了很多药。然后再三嘱咐,如果回到家有任何情况都要立刻送到医院。

  离开医院的时候我听见妈妈念叨着说“菩萨保佑,让我的孩子早点好起来,别在受苦了。”妈妈背着我,我为了不让妈妈担心,执意要下来自己走去火车站。

  在火车上,别人知道我是个病孩子就主动让我坐在靠窗的位置。我指着车窗外笑着,总是好奇地问那些是什么。其实我是想让妈妈分心,不让妈妈伤心难过。别人给我香蕉吃,我会摇头不要。别人执意塞给我,我会仰着头看着妈妈。妈妈叫我吃,我才悄悄装到口袋里。别人问我为什么不吃,我说带回家跟哥哥姐姐一起吃。车上人都夸我是个懂事的孩子,妈妈摸着我的头笑了,我羞赧地低着头。能为妈妈带来荣耀感,我心里很开心。我认为,别人夸赞我,就是在夸赞妈妈。

  我这种病,需要养,药物只是辅助。所以,我在妈妈的精心调理下,没有严重到再次倒下昏迷的状态。只是体质更差了,脸色更苍白了,流鼻血的次数也多了起来。如果有一天听到别人说哪里可以治疗我这种病的时候,无论有多远妈妈都会背着我去求医问药。像这样的情况,出现过无数次。从西医,到中医,只要能去的地方都去了。妈妈整天带着我,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带着我。我跟在妈妈的后面,看着妈妈卷起裤管的小腿肚上的肉,走路的时候就一晃一晃的,我就笑。妈妈问我笑什么,我告诉妈妈如果我腿上也有那么多肉就好了。妈妈说,如果妈妈腿上的肉能治好你的病,割下来给你吃都行。妈妈的这句话,深深印刻在我的心里,我深深体会到妈妈爱子心切的心情。

  我又换医生了,这次是一个老中医。他给我号脉,然后开了一个月的药。第一次,收了一千多块钱。我亲眼看着妈妈数给他,我心里疼的要命。为了不浪费钱,回家喝那苦苦的中药我甚至把药渣子都给嚼了。自从改喝中药,我一喝就是四年。但是我的病情依旧是起起伏伏,好一时坏一时,从小学到中学我都是在药罐子里泡大的。直到后来,妈妈也不知道怎么弄才好。除了给我吃补血的东西,就四处打听治病良方。直到有一天有人提醒,请大神。老家,那些古老的传说至今还有,大神也从来没有消失过。只要能治好病,试试也无妨。妈妈坚决请,爸爸也默许。这些东西,我不敢说迷信和不迷信。如果你站在科学的角度去看,很可笑。可是就这些东西很多时候你是无法用科学去解释清楚的。特别是少数名族那些奇怪的现象,至今不还是都保留着呢么。那些悬而未决的事情,虽然看不到摸不到却实实在在发生了。就像大神给我拾掇之后,我居然一夜之间就变了。第二天,我的嗓子就变粗了,从童年一直纤细的嗓音,变得沙哑浑厚了。然后没多少日子,我的喉结就出现了。后来,我的病就日渐好了起来。我不能解释,包括我的全家人都不能解释到底是药物最终起到了作用,还是大神真的那么神,不得而知。总之,我的身体好了起来。

  十八岁之后,我和正常人没有两样了。我的那些苦难日子,也就彻底过去了。在此,我不得不说,这一切都是爸爸妈妈给的。如果没有他们当时那么坚持给我治疗,我可能真的就去了另一个世界。我还想说的,其实人生最可怕的不是身外所有的一切,而是不能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因为,身体不好,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痛苦,而是给你的亲人也带来如坠深渊的疼痛。我更要祝福天下的人们,都有一个健康的身体,珍惜自己的生命,生命比一切都宝贵,生命比一切都难得……

  眼瞅着过了三十岁了,我一直都兢兢业业地工作着。作为一名记者,不断努力并给家庭报着我的工作成就和喜讯。让我的家人分享着我的喜悦,因为他们对我这一生太重要了。即使我遇到再大的苦难,我也决口不提,因为我不能再把我所遇到的伤痛带给我的父母和家人。这些年,在我心里亏欠他们的太多太多。所以,我一直都只报喜不报忧。一转眼,一个人在外忙碌十几年了。这些年,母亲最多的问题就是我的身体如何。我也总是笑呵呵地告诉她,好着呢。如果我感冒了,我会关机,绝对不给爸妈打电话。我怕,我怕他们担心我。然后等好了之后,我才打电话回去说出差了,进山里采访电话没信号大多时间只好关机。善良的父母,每次都信我。在他们心里,我从来不撒谎。可是生活太现实了,我不能不为此屡次撒谎。

  两年前,那个上午九点,我来到办公室。我给自己弄了一杯牛奶,当我低下头准备去喝的时候发现,乳白色的液体里滴落一团殷红,然后迅速融入整个杯子。接着滴几滴,一杯牛奶变成了红色。我急忙捂着鼻子不让同事看到,我钻进洗手间不停地洗。可是,血流的很勇猛。接着我的眼睛里出血了,牙齿也在出血。看着镜子里有些蜡黄的脸色渐渐苍白,我的胸口跳动开始急促。我仰着头靠在洗手间的墙壁上,我想起了小时候在那个老中医那里遇到的一位白血病病友。他小时候的情况和我一样,但是28岁的他又复发了。所以,在我28岁那年我是很害怕的,我很害怕这个数字。直到安全度过了我的28岁,我才释然自己那不安的心。我还想起了他告诉我,他是近亲的结晶。他的爸妈是近亲结婚的,这一点我一直都记在心里。因为我的爸妈也是近亲结婚,所以在医学上讲近亲结婚人的后代有各种疾病的几率都很高。而我和他,都是不幸的近亲子女。在那个时代,近亲结婚实属无奈。因为穷,所以近亲结婚的人太多了。我们不能埋怨父母,那不是他们的错。我还记得母亲说过,在我住院的时候医生问我父亲是不是近亲结婚的时候,父亲死活不承认。但是为了我的治疗,母亲偷偷告诉了护士长,所以才有后来给我做骨穿抽骨髓的那几次疼痛的经历。第一次抽七针是化验,第二次抽两针是确诊,后来再抽说是配型。那时候,我一点都不懂。如今,我在百度上一搜索,全部都明白了。

  从医院里出来,我心情沉重。。。

  那天我直接去了办公室,坐在办公室里整整一夜,那一夜我抽了两盒香烟。然后我写了一份遗书放在包里,以备不测的那一天。最后我决定,不告诉我的家人,我说过无论遇到什么事情,我自己扛过去。我不能再那么狠心让我的亲人们为我担心,为我掉眼泪了。我会努力工作,微笑着面对我身边所有人。我相信,很多年前那个小小的我都能挺过来,如今我都是成年人了还有什么不可以笑着面对呢。我可以用目前的积蓄去治疗,我想我可以很快康复。如果我真的意外的去了,我也不遗憾。至少,我是微笑面对生活走完我的人生路。我有过那么多的精彩旅程,我去过很多地方,我给家庭带来过很多荣誉感,我做了我喜欢的工作等等。如果要我说此刻最想说的是什么,那就是朋友们,珍惜生命。身体好,一切都会是好的。身体健康,你想拥有什么都是有希望的。祝福你们都幸福健康,也祝福我自己早日康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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